探視的前十分鐘里，老太太的小兒子還算好相處。
雖然依舊在“為什么我媽媽不能下床？”和“為什么那么多病人都轉(zhuǎn)科了我媽媽還不能轉(zhuǎn)科？”這兩個問題上有些無理取鬧。
但是他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大吵大鬧，搶救室里的醫(yī)務(wù)人員就已經(jīng)覺得很驚喜了。
可惜，這兩個問題估計是掰扯不清。
95歲，本身腦梗病史，一直臥床，生活條件差的老太太，想讓她回光返照一樣下地走路。
這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轉(zhuǎn)科。
如果這家人老早就能像現(xiàn)在這樣好好說話，說不定早就轉(zhuǎn)科了。
到了現(xiàn)在，他們醫(yī)鬧傾向嚴重的名聲早就在教授群里傳遍了，能轉(zhuǎn)科才有鬼了。
楊教授也沒辦法，只能盡量勸說，說老太太情況恢復的不錯。
說東方醫(yī)院是三甲，病人太多了沒床位，老太太可以去當?shù)氐男∫稽c的醫(yī)院住著。
“滴滴！”
搶救室的大門被刷開，又是急診內(nèi)科的陳醫(yī)生。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不應(yīng)該再來麻煩師弟了！”
一進門，先道歉，陳醫(yī)生的臉皮經(jīng)過幾天的歷練，已經(jīng)厚到了連他自己都難以想象的地步。
“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
陳醫(yī)生言辭懇切，“來了一個外國小哥，我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但是，但是，溝通還是無法進行！”
“就是聽不懂唄？”
鄧師兄在旁邊補刀，陳醫(yī)生卻已經(jīng)臉皮厚的不加反駁了。
“師弟師弟！江湖救急！”
眼看陳醫(yī)生又是一臉的汗水，張?zhí)礻柲膰@了口氣。
就憑這汗水，他相信陳醫(yī)生是努力過的。
只是很顯然，失敗了。
也不知道陳醫(yī)生的英語到底是稀爛到了什么地步啊......
按理說，都主治了，不應(yīng)該啊？
看了看時間，晚上十點二十。
這二十分鐘里，老太太的小兒子雖然依舊透著一股胡攪蠻纏的氣息，但是至少能溝通了。
眼看還有十分鐘就結(jié)束探視，再有四十分鐘就可以下班，楊教授也催著他去幫忙。
張?zhí)礻栔荒懿磺椴辉傅纳下贰?br />
白色肉盾理所當然的跟了出來，快跟著張?zhí)礻栕叩郊痹\內(nèi)科的時候，張?zhí)礻柾蝗换仡^。
“那個，要不然你去里面幫我盯著那個家屬吧，我還是感覺不太放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搶救室出來之后，每走一步，那股子不舒服的感覺就會愈加嚴重些。
白色肉盾原地思考了兩秒，決定聽張?zhí)礻柕脑挕?br />
一方面他覺得楊教授對他還不錯，另一方面，他覺得張?zhí)礻枌Σ黄鹱约倚〗恪?br />
所以他轉(zhuǎn)身就重新往搶救室里去了。
目送白色肉盾回去，張?zhí)礻栃南律园玻瑓s還是覺得難受。
“等會給自己拉個心電圖？”
“嗯，好像自己拉不了，那讓鄧師兄幫我拉一個？”
這樣思考著，他終于被陳醫(yī)生“請”進了急診內(nèi)科。
診室的椅子上，明明白白的坐著一個金發(fā)碧眼的歪果仁小哥。
張?zhí)礻柹陨泽@訝了一下。
這個小哥絕對是他下臨床以來看到的最好看的一個！
皮膚科遇到的小哥都沒他好看！
下一刻，他進入工作狀態(tài)，開始詢問病情。
結(jié)果小哥一開口，他就明白了。
怪不得陳醫(yī)生堂堂主治醫(yī)師竟然搞不掂一個外國病人。
原來問題出在外國小哥身上！
這小哥他說的英語，跟印度英語一樣讓人感覺一言難盡！
陳醫(yī)生擦了把汗，眨眨眼，小聲比比，“你看，難搞吧？”
情況似乎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可下一刻，張?zhí)礻柼统隽耸謾C，百度一下，開始翻譯。
“你哪里不舒服嗎？”
翻譯軟件很忠誠的翻譯出了英文。
外國小哥一看，恍然大悟，也拿起自己的手機開始敲字。
很快，翻譯軟件把他的話翻譯成中文。
“我紅斑有下體，我的醫(yī)生說我找你。”
雖然語序有點問題，但是意思都懂了。
陳醫(yī)生瞪大了眼，滿臉不可置信。
“牛逼啊師弟！我怎么沒想到呢！”
“我去個廁所，后面的事情交給你了？”
張?zhí)礻栃χ鴶[手，然后讓出了位置。
憋了一晚上，他確實需要去個廁所。
也確實需要洗把臉。
急診科醫(yī)生辦公室沒有獨立的廁所，醫(yī)生想上廁所，一樣要去一樓的公共廁所。
上完在洗手臺洗臉的時候，還碰到了臉熟的病人，熱情的跟張?zhí)礻柎蛘泻簟?br />
“呦，醫(yī)生，你也上廁所啊？”
張?zhí)礻栆汇叮粫r間竟然想不到應(yīng)該如何回答，只能笑笑。
問問題的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妥，訕訕的笑兩聲，趕緊開溜。
于是，另一個穿了一身黑的人接替了他的洗手臺。
“嘩啦啦！”
不適似乎還在加重，張?zhí)礻枌⒁慌跛疂娫谀樕希銎痤^，突然發(fā)現(xiàn)旁邊這個人有些臉熟。
這不正是那個老太太的其中一個家屬嗎！
男人似乎是老太太的二兒子，在剛剛那一瞬間，他突然看了張?zhí)礻栆谎邸?br />
張?zhí)礻栍X得以自己的眼神應(yīng)該不會看錯，那眼神里帶著冰冷和一股難以言喻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瞬間，癥狀加重。
“怎么會......”
“為什么看到他會加重......”
突然，張?zhí)礻栥蹲×恕?br />
“第六感！”
這個詞在他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他似乎瞬間明白了自己不舒服的原因！
因為第六感！
第六感讓他在碰到這個老太太的家屬的時候更加難受！
第六感想告訴他，他們要搞事情！
對了，楊老師！
下一刻，他匆匆轉(zhuǎn)身，往搶救室跑。
也就在這一瞬間，許多他忽略的細節(jié)突然涌上心頭。
老太太的家屬想要老太太活著，因為老太太活著他們就可以拿走她的補助。
他們對臥床的老太太不好，從老太太萎縮嚴重的肌肉就能看得出來。
他們一開始什么檢查都不想做，因為做了就要花錢。
他們一直對折金元寶的家屬不滿，因為他們覺得食管胃底靜脈曲張破裂出血的那個老頭得救了，而老太太沒有。
他們開口閉口就是黑心，就是騙錢，算一算，老太太入院以來，做了很多檢查也給了不少藥，花的錢確實不少。
他們強烈要求住院，因為急診報銷的總額有限，而住院可以報銷更多。
他們一直情緒激動，今天卻突然好好說話，賴著不走，問病情問了二十分鐘。
他們一直對醫(yī)生和醫(yī)院有很大的意見，可在張?zhí)礻柮媲埃瑓s因為他的強勢而不敢造次。
他們一出現(xiàn)，他就想吐，他就發(fā)冷，他就渾身難受。
一瞬間，他全部都想通了。
因為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結(jié)果。
一個，讓他不敢去想的結(jié)果。
快點啊！
一定要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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