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發紅,云辭傷的很重,再不救治命都保不住,她便什么也不顧忌了,叫道:“小元,小鶯,小武,小歌……”
四個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跑了過來,一看見院子里的景象,嚇得臉色慘白,雙腿打顫,星辰冷聲說道:“現在立刻把院子打掃干凈,把兩個活人抬去我的房間,出去守著門,誰都不許進來。”
“小道長……”幾個人哆哆嗦嗦,眼淚都要掉了出來,“我們去報官吧……”
星辰的銀針立刻到了說報官的小武臉前,小武雙腿一軟,一下子跪倒在地,星辰冷冷的說道:“再多說一句,你也和這些人一樣的下場。”
小武戰戰兢兢的磕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去收拾!”星辰冷聲說完,強行點了云辭的穴道,將人抱回了房間,銀針封穴,將整個人扎成了一只刺猬。
……
在陰沉沉的暗牢里,有一個人靠在墻上,不是他愿意靠著,而是渾身鐵鏈將他掛在墻上,他不像是普通囚徒,身上沒有囚衣,反倒是穿了一身詭異的黑袍,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陰影下只露出一個削瘦蒼白的下巴,看上去極其詭異。
暗牢里傳來腳步聲,這聲音已經許多年沒有聽到過,那人蒼白的下巴仿佛動了一下,似乎是勾起了一個笑容,等著來人打開了囚籠。
“陛下……”被鎖著的人聲音嘶啞,像是百年沒有說過話,每一句話,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來人顯然是皇帝趙五,他靠近黑袍之人,絲毫也不擔心這人會做什么,說道:“十七年了……”
“十七年了,”那人說,“陛下終于來找臣了,陛下,可是放下了?”
“朕永遠也放不下,”趙五的話更是帶著血腥氣,猶如千軍萬馬的廝殺,鮮血滿目,他赤紅眼睛,低低說道:“朕真想殺了你,當年想到現在,朕想將你千刀萬剮。”
“呵……”那人無力的輕笑一聲,隨即啞著嗓子,“陛下要殺臣,就不會親自來了,臣了解陛下,陛下是想通了……”
“千秋萬代,百年基業……于朕,到底是比他重要……”趙五閉上眼,這一眼隔絕了他和這個人,仿佛也在這一眨眼間,將另一個人從內心深處剝離而去,再也不見。
那人發出一陣怪笑,連續不斷,嗆咳了好幾聲,才說道:“他是清風明月,人間不容,陛下啊,你算他的誰?”
“你在嘲諷朕?你對他那么重要,還不是被他親手送到了這里?”趙五臉上幾近控制不住的扭曲,布滿了詭異的嫉妒和恨意。
那人似乎用盡了力氣,大笑起來,不再提起他們口中的“他”,“臣是地獄污穢,鬼道難留,臣許皇上,鮮血鋪路,世世傳承。”
“可你不惜被困十七年,到底是為了什么?”臣下凌駕于皇位之上,卻讓人完全不會覺得他想要皇位,世間只有兩人,一個是云端高陽的他,一個是似鬼如魔的他。
邊塵染衣劍,白日凋華發……月染衣。
和這個曾真的能十步殺一人的藍拂衣。
不知道的人,只會以為他們像是至親至近的兄弟,當年的江湖,月染衣和藍拂衣也曾仿佛一個名字一樣出現,當年少年策馬風流,當年男兒也滿心豪情,可不料那個清風明月死了,死于他手,這世上只剩下一個妖魔邪道江湖敗類的他,心甘情愿被他所困,十七年不見天日。
他輕輕的笑,沒有張狂也沒有怪異,仿佛當初十八歲少年,又單純又幼稚的模樣,他勾了勾唇,止住笑意,說道:“陛下,我不叫藍拂衣。”
趙五愣了一下,他繼續用那奇怪的語氣說道:“我才叫染衣……”
“藍染衣……”趙五喃喃的說道。
“對了,”那人一笑,“我叫藍染衣,功成不解謀身退,直待咸陽血染衣的染衣。”
“你……”趙五是個貧農,雖不懂多少詩書,可到底當了十八年的皇帝了,再不懂得也該懂一些了,他曾以為月染衣,明月染衣,該是多好一個人,可血染衣,待血染衣……
那人怪異的笑,仿佛在嘲笑趙五,又要開始安慰趙五,“陛下別怕,和陛下無關,臣是陛下最忠實的一把妖刀……”
趙五還在發呆,藍染衣卻喃喃的說道:“稻香村的酒,清平樂的曲,世間最好的人,必受世間最深的禁錮,惡鬼才能活著……”
“朕給你一個身份……”趙五淡淡的說完,隨即轉身離開,黑暗的牢房里,又失去了唯一的光亮。
藍染衣低下頭,呵呵輕笑,來解開他的禁錮的侍衛穿著鐵甲,幾乎連眼睛都看不見,這群沒有心的侍衛,卻在放下這個骨瘦嶙峋的男人時,看見了一滴類似于淚水的東西。
再無情的人也抬頭看了一眼,這被暗無天日關了十七年的男人,早已經輕的沒有一點分量,皮膚灰白,猶如厲鬼,可他們從那巨大的帽子里看見那雙眼,流著淚的那雙眼,仿佛看見了一個漆黑的漩渦,只消一眼,帶著鐵甲的侍衛竟渾身劇痛,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便筋骨俱斷扭曲的死在牢房。
藍染衣無力的坐在地上,靠著牢房的門,他被困十七年,確實一絲力氣也沒了,也只剩這些殺人的力氣了,殺人的力氣,就算他死了,也還是有的。
“染衣……”他勾了勾唇,低聲叫了一句,不知是在叫月染衣還是藍染衣,又伸手放下自己頭上的帽子,那張灰白的臉一下子具象,他被關了十七年,當初比那個人還大了一歲,如今幾乎已經不惑,卻依舊如同二十歲左右的男子,只是整張臉幾乎沒有別的顏色了,全是多年不見天日的慘白,即使如此,依舊流轉著一絲讓人不敢逼近的邪氣,當年這樣的人,也該曾是冠蓋滿京華……
……質子府里鴉雀無聲,安靜的仿佛沒有人了一樣,潮海生之前受了重傷,一時半會沒辦法在對他虎視眈眈的小道士面前出現,剩下的仆人收拾好了院子,各自躲起來垂淚,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云辭的房間里全是血腥味,他沒昏睡,也睡不著,滿身冷汗,臉上是沒有太多痛苦的表情,手指卻已經被床沿磨破,蒼白的唇咬的詭異的紅,閉著眼睛仿佛在靜靜的躺著。
“阿辭……”星辰在他身邊守著,可卻什么都做不了了,今天他疼了一整天,從早上醒來朝聞夕死發作,直到如今被妖刀所傷,妖刀偏離心臟一寸,卻刺的很深,以至于那凌遲般的痛苦,他感受的更加深刻。
“他還沒好?”錦無在下午的時候就醒來了,意識到自己竟然出手傷了云辭,一直擔心的在門口等著,不過星辰一直沒給他好臉色,他也沒敢進來。
星辰瞥了他一眼,目光看向他的刀,問道:“你刀上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錦無立刻說道:“這刀自小師父就傳給我了,妖邪異常,師父沒說過上面有毒,今天傷了他之后,刀上的妖邪氣好像就沒了。”
星辰給云辭蓋好被子,才轉過身看著錦無,有些疲憊的問道:“你今天怎么了?”
“這刀出鞘,我本就會和往常有些不同,不過我從來都沒有失控過,今天是因為……你們的房間里,有一種很奇怪的熱意,和這妖刀似乎有什么感應……”
“那也是他身上的,”星辰看了眼云辭,他無力的喘息,身上的痛好像稍好了些,如撒嬌一般輕輕叫了一聲,“小道長……”
星辰立刻上前扶著他,給他擦了擦汗,問道:“好些了?”
他輕輕點點頭,說道:“我想吃糖油餅。”
星辰愣了一下,隨即被他氣笑了,“疼成這樣還想吃糖油餅?”
“嗯,”他輕輕點點頭,沒有一點兒力氣,“疼累了。”
錦無也有些無語,星辰瞥了他一眼,錦無立刻恭敬的點頭,“大爺您等著,小的這就去給您買。”
“我還要糖人,”他又低聲說道。
錦無點頭如搗蒜,“好好好,去買。”
“我想要一品閣的醉蝦……”
“買買買,您是大爺,我這就去……”
“城南桃花糖鋪的糖環……”
“記下了,”
“上林苑附近李大爺做的叮當糖……”
“哪個李大爺?”錦無無語的問了一句。
他輕咳了一聲,靠在星辰懷里,虛弱極了。
錦無立刻擺擺手,“您別說了,我去找,小的去找。”
“還有御膳房的佛跳墻……”
“城西有家叫西林客棧的,他們家的芙蓉肉……”
“城東袁記糖水的酸梅湯,我要他給我多放冰糖……”
錦無只顧著點頭,已經沒什么脾氣了。
星辰卻搖搖頭,“你身子虛,還不能喝酸梅湯,”
“那給你喝,”云辭靠在她懷里,每一句話都說的虛弱至極,仿佛一不小心這人就沒了一樣,錦無心里抱怨,到底要還是心驚肉跳的,只擔心他一個不小心再病起來就麻煩了。
他彎腰浮夸的問道:“大爺您點好了沒,小的這就去……”
“笙歌坊月下逢,聽說月仙姑娘琴彈得好,我想……”
“好了不許想了,”星辰黑了臉,要吃的故意為難為難錦無就夠了,要美人可就不像話了。
錦無幸災樂禍的笑了一下,云辭立刻劇烈的咳嗽起來,嚇了錦無一跳,忙著說道:“您消消氣,小的這就去給您買吃的。”
“我要進宮……”云辭咳嗽的厲害,斷斷續續的說道。
錦無手忙腳亂的,“哎喲我的祖宗耶,您不能進宮啊,進宮皇上要殺了小人呀。”
“我……本世子第一次見到護衛……第一天上任,就……就差點兒捅死主人的……”
他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就像是隨時喘不過來氣了一樣,把錦無嚇得不輕,只差跪地求饒了,“世子啊,您饒小的一命吧,小的是被豬油蒙了心,小的不是故意的啊。”
“本世子受這么重的傷,什么也不能干……”
“您想干什么,小人幫您干……”錦無立刻趕著說道。
云辭道:“這院子沒人守著……”
“小人守,”錦無接話比他說的還快。
“沒人買吃的……”
“小人買。”
“我的傷要花很多銀子……”
“不是陛下給銀子么?”
云辭劇烈的咳嗽起來,錦無立刻投降,“銀子有,小的給。”
“這兩個月……”
“這兩個月小的恰好無事,不知是否有幸護世子左右?”
星辰笑了一下,云辭閉著眼睛哼哼,“糖油餅……”
錦無反應過來,一陣風的沖了出去,“大爺放心,小的這就去……”
他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跑出了院子,星辰伸手給他把脈,片刻后嘆氣,“怎么回事?”
“不是毒發,”他搖了搖頭,剛才還單純又委屈的眸子一下子變得極深,仿佛籠罩了一汪漆黑夜晚,涼的讓人不寒而栗,“有人能控制我的意識,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怎么可能?”星辰有些震驚,這樣妖邪詭異的用處,難道除了戲傀儡還有其他方法?
云辭忽然笑了一下,說到,“我感覺和我體內寒氣有關,現在寒氣好了,應該不會有事了。”
星辰仔細的給他把脈,說道:“朝菌引明明能發揮作用的,可你身上的寒氣把這藥效擋下了。”
他在星辰懷里輕輕蹭了兩下,低聲說道:“小道長,我聽人說男女有了肌膚之親,就是要成親的。”
“你現在還有心情想這個?”星辰把被子拉上來,自從之前忘川發作,云辭便真的對她這個丑慘丑慘的小道士放下了心防,反倒是偶爾還調戲調戲她,星辰心里雖然有些得償所愿的感覺,可卻又莫名有些緊張。
他輕輕的點頭,想伸手抱抱星辰,卻沒有能抬得起手,星辰不知為何輕輕嘆了口氣,避開這件事,問道:“你體內寒氣怎么回事?”
“我失憶了,”他淡淡的說道,微微合上眼睛。
“你用了朝菌引以后是什么感覺?”
他當時身上極燙,星辰給他傳內力都覺得很燙,他不該沒有任何感覺的。
他卻睡意朦朧的說道:“我沒感覺,什么也不記得了……”
“你身上很熱,你也聽見錦無說了,那熱意甚至影響了他。”
“可我真的不記得了,”他強撐著眨眨眼,從星辰上上滑了下去,忍下全身時有時無的痛苦,閉上眼睛說道:“讓我睡會兒,睡醒了再說……”
“可……”
星辰話還沒說完,這人已經睡著了,星辰擔心他,總是比他自己想的還多,可云辭總是似乎不喜歡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總是一副天塌也耽擱不了他睡覺的樣子,生生將星辰的心放在油鍋上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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