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江湖行走的時候,天下以摘星閣為尊,其他小門小派皆不入流,我親眼見著摘星閣樓塌,自此天下才有那些小門派……”藍拂衣吹了吹漂浮在茶杯上的茶沫,又說到,“錦書是天下第一的殺手,又是天下第一的情報,明月海藍家是天下第一的奇門遁甲和機關造物,迤邐坊能鍛造天下第一的武器,清平稻香村有世間最美的美女和曲子,有天下第一的名酒,名叫……”
藍拂衣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清明。”
“那玄機閣……”云辭皺了下眉,藍拂衣忽然說這些的用意他并不懂。
藍拂衣說道,“玄機閣不在我所列之中,那便是這些年剛出現的,這種不入流的小角色,竟能將辭兒吃的死死的。”
“可是這個玄機閣,我沒有聽任何人說過,他們在朝廷滲入極深,不好對付。”
“敢滲入朝廷的江湖勢力,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朝廷有主子的狗,一種想把朝廷當狗。”
云辭忽然笑了一下,問道:“那玄機閣呢?”
“我不知道,”藍拂衣見云辭笑,似乎失了言語,那張臉上有一瞬間空白,隨即低下頭,輕聲說道:“我被困十七年,你們小輩的事都不知道了。”
云辭點點頭,剛要躺下,藍拂衣卻站了起來靠近云辭,云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仿佛剛剛反應過來,頓了一下腳步停住,伸手想給云辭蓋上被子,語氣近乎溫柔,“我看著你睡。”
云辭愣了一下之后粲然一笑,如同不諳世事的孩子,說道:“我餓了。”
藍拂衣的手指僵硬在半空,隨即臉上僵了僵,沒好氣的將被子扔在他臉上,“忍著,快睡!”
云辭眨了眨眼睛,勾起一絲笑容,轉過身子背對著藍拂衣躺下,和以往一樣很快便睡著了。
藍拂衣走到云辭的窗前,小心的推開窗戶,正是正午陽光最好的時候,云辭的窗外種了許多花,都打理的很好,此時看上去每一朵都盛開著極其濃重的生命力,每一朵都不敢忽視的美。
他從窗戶翻了出去,伸手摘下一朵小燕曾經說的很難得的藍雪花,忽然輕笑,低聲喃喃,“這么多年了,染衣……”
在很早很早以前,早到藍拂衣幾乎忘了,也曾經有個如此陽光明媚的秋天,穿著一身白衣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笑起來比滿地花海更加漂亮,他也是拿著一朵這樣的花,豪情干云的跟他說,“將來我們要一統江湖,遠離朝堂,在江湖上行俠仗義……”
“你這種長得人比花嬌的還是算了,”年少時的藍拂衣毫不客氣的打斷他,一把奪走了紫菊,說道:“你行走江湖也是個風流醉鬼,整日留戀花叢,能行俠仗義就見了鬼了。”
“染衣,咱們要是行走江湖了,換個名字怎么樣?”白衣少年一點兒也不惱怒,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瞇瞇的看著他。
當時他一把打下他的手,嫌棄的說道:“換什么名字?”
“最近看了一首詩,邊塵染衣劍,白日凋華發……月染衣,你覺得怎么樣?”
當時還叫藍染衣的少年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白衣少年卻不依不饒,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覺得你這個姓不好聽,月染衣多好聽,一天就知道是個風流倜儻的美男子。”
藍染衣翻了個白眼,即使嫌棄無比,卻還是默默點了點頭,以后行走江湖,他叫月染衣,他叫藍拂衣,相生相克,不死不休。
后來,江湖上果然打出了這兩個人的名字,可只有藍拂衣知道,月染衣他不是別人以為的狂妄的性子,反而,他從小就被家族保護的很好,他大多數時候像個天真的孩子,單純的相信著他所相信他,熱烈的愛著他愛的。
那天,他們關于江湖的話還沒說完,就有個極其漂亮的少女跑了過來打斷了他們的話,少女要比那朵藍雪花更漂亮,比藍雪花更明艷,像一只蝴蝶一樣撲向白衣少年。
藍拂衣很清楚,月染衣喜歡他們這個小師妹,從小就很喜歡,最好的是,他們的小師妹也喜歡著月染衣,藍拂衣樂見其成,有時還會調笑調笑兩個人,每次月染衣都會蹩腳的護著小師妹,然后猶如撒嬌一般的語氣對藍拂衣求情,讓藍拂衣別惹小師妹。
那是他的一對師弟和師妹,他以為自己將會一輩子護著他們兩個,天真的像孩子一樣的月染衣需要他保護,無憂無慮的小師妹也需要他的守護,如果,如果不是他親手滅了他滿門,殺了他所有的親人的話。
自那以后,他才真正見識到,他那個在別人面前狂妄至極而總在自己面前撒嬌的師弟有多么的倔強,倔強到受了一生中從未遭受過的折磨也沒求饒過一句,更不像往常撒嬌,他一句軟話都沒說過,痛極了就咬嘴唇,一滴淚也未曾落過。
后來,他又見識到他曾經想保護的小師弟有多聰明,聰明到執迷不悟九死不悔,聰明到受盡折磨換他十七年囚禁,聰明到寧死也不愿傷害小師妹一分。
曾經他們說過的守護,只有他一個人做到,可如今,天下只剩下說著會保護他們的藍拂衣。
月染衣臨死前最后的話要跟他說,他看著那個已經一夜成人的小師弟,看著他用盡所有力氣,放下了那么久以來對他的仇恨,以那種充滿希冀和天真的眼神看著他,輕聲的問他,“你說和我一起闖蕩江湖,會一輩子保護我時,是真的嗎?”
他看著那雙清澈至極的眼眸,自覺不配給這樣清澈的人留下希望,便僵硬的搖搖頭,說他沒有過真心實意……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辭兒……辭兒……”藍拂衣把從云辭窗前摘下的藍雪花扔下,笑了一下,說道:“你就不該喜歡這首詩,整日喜歡的都是什么破詩?”
他一抬頭,面前空無一人,只是正中午忽然起了一陣風,質子府里偶爾會有蟬鳴,雖然雅致,遠遠比不上當年那個地方,也沒有站在那里的人。
“好久沒喝過清明酒了……據說喝了清明的人,能通陰陽,能辨深情,你若是那時喝了這酒,是不是就知道,我說的是假的……”藍拂衣聲音很低,染上了回憶,輕若云煙,“染衣,我想你了……”
“閣下摘了質子府最名貴的花啊,”星辰撐著頭,仿佛看了藍拂衣許久,見他終于想完,便從窗戶跳了才來,問道:“閣下不會也是新來的大夫吧?”
藍拂衣警覺性極高,十丈之內有人近身他都能清楚的感覺到,也只有在想到月染衣時,他才能這么悄無聲息的被人靠近。
他背對著星辰,緩慢的伸手蓋上自己的帽子,隨即轉過頭,依舊用那種低啞的聲音說道:“我是他的師父。”
“師父?”星辰逐漸逼近他,剛要伸手挑開帽子,藍拂衣便一把握著她的手,隨即甩開,說道:“我今天不想殺人。”
“你……”星辰剛開了口,藍拂衣便已經飛身離開,輕功之高是星辰聞所未聞的,她便咂咂嘴,“不說就不說嘛,干嘛要殺人?”
“小道長……”云辭輕輕叫了她一聲,星辰便迅速翻身進了屋子,托著腦袋郁悶的問道:“又殺了四個人?”
“玄機閣,你可知道?”云辭忽然問到。
星辰的眸子明顯凝了一下,手指捏緊又松開,笑了一下,卻有些僵硬,說道:“我知道。”
云辭敢這么問,自然已經知道了什么,如果她不說,云辭便不會再信任她了。
云辭問到,“我的傷是玄機閣做的?”
星辰點點頭,緩慢而沉重,竟不知為何沒有勇氣抬頭看一眼云辭
云辭卻忽然笑了,點了點頭,說到,“好。”
星辰抬起頭,他卻已經要躺下休息了,她便立刻說道:“玄機閣雖然近幾年才出現,但他們所求甚大,實力深不可測,你還被他們用藥控制,千萬不要冒險。”
云辭定定的看著她,說道:“原來小道長知道的,遠遠比我想象的多。”
星辰愣了一下,關心則亂,她如今早已經方寸大亂,云辭知道了玄機閣,便只會更加深陷泥潭,讓他離開絕不可能。
“阿辭,我沒想騙你……”
“我知道,”云辭點點頭,從被子里抽出那雙蒼白的手,小心翼翼的握著道士不知所措的手指,“你只是想保護我。”
星辰下意識的點點頭,片刻后又猛的搖搖頭,笑道:“別跟我裝可憐。”
云辭輕輕聳了下肩,抽出手鉆進被子里,說道:“無聊。”
星辰不置可否,剛要離開,云辭便忽然叫住,不滿的問道:“你是不是做過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星辰立刻彈了起來,想都沒想就反駁道:“我認識阿辭還在阿辭不是質子的時候,能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
“做了也沒什么,”云辭擺擺手,“誰讓我長得一張倒霉相呢。”
“別胡說!”星辰皺了皺眉。
云辭道:“我餓了小道長,做些好吃的吧。”
“我不會,”星辰說完,轉身出了房間。
她站在門口看著房間內,猶豫了片刻,又叫道:“小燕,去廚房那些吃的送過來。”
小燕點頭離開,星辰便也離開,云辭靠著枕頭,聽見窗外的聲音,微微勾唇笑了一下,便拿起床頭的書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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