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民在城門口鬧得沸反盈天,侍衛幾乎都壓不住了,錦無不習慣站在這種人群中,刻意避開了,見星辰過來,立刻抱怨道:“真是見鬼了,朝廷好吃好喝的供著,還想著鬧事,腦子都被餓空了嗎?”
星辰一邊隨著他走,一邊淡淡的說道:“沚茗來了信,京城的老臣們都準備告望山王府一狀了。”
沚茗一直被星辰留在京城,京城的動向由他密切關注,他給的消息絕不會錯,錦無叫道:“賑災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已經夠公正了,一分銀子也不曾中飽私囊,那幫老頭子亂叫什么?”
“就是因為我太公正了,”星辰說道:“做一件事若是沒有污點,對誰都不太好啊!
“什么意思?”錦無問道。
星辰搖搖頭,沒有加以解釋,她清楚為官之道,天子之下其實最容不得的就是自認公正清廉的官員,所有人都在官官相護,甚至皇上偶爾也有惰性,也想貪婪的享受一下繁榮,人人都看不慣,在自己顯得有些嘴臉丑惡的時候,有一個人不動聲色的看著你,而那個人,出淤泥而不染。
錦無不需要知道這些,就像她曾不知道的時候,是她對這個繁華人世還充滿著期冀的時候,她想若是可能,有一天這樣的道理消失才是最好的。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來到了賑災之處,災民果然是沸反盈天,拿著鍋鏟鋤頭之類的“武器”,虎視眈眈的盯著走過來的星辰,星辰之前賑糧耽誤了一天,但那是因為他們中刻意有人破壞,而這群人此時得了瘟疫,仿佛想起這件事,看見星辰便好像看見抄家滅族的仇人一樣。
“我們要檢查糧食!”
“我們要糧食!”
“狗官,你們竟然對糧食下毒……”
星辰歪著頭,由侍衛攔著百姓,百姓任何粗俗不堪入耳的話她都無動于衷的聽著,錦無心有不忍,拔出匕首上前,星辰卻忽然扯著他的手,說道:“沒事,讓他們罵。”
錦無擔心道:“丫頭,這又不是你的錯……”
星辰見有些百姓罵不動了,侍衛也快要抵抗不住,她隨手拿起桌上的杯子,遞給前面口干舌燥的災民,說道:“罵累了吧?歇歇?”
災民“呸”了一口,卯足力氣繼續開罵,但他的嗓子已經啞了,累了許久,最后總結一句:“呸,狗官!”
星辰失笑,站了起來:“諸位罵也罵夠了,既然諸位都認為糧里有毒,那么今日本處不發糧,來人!”
幾個侍衛跑了上來,星辰問道:“他們是說這里的糧食有毒嗎?”
侍衛點了點頭,星辰說道:“讓郡王府所有的廚子出來,帶著廚具,把這些糧拆開,今日城樓上掌管賑災的所有兄弟,郡王府所有人,包括我和父王,今日都在此處用飯!
侍衛立刻前去執行命令,百姓卻被她的話震在了原地,行將餓死的人了,誰舍得浪費一顆糧食,可是偏偏,真正需要的人得不到糧食,而這些得到糧食的人作惡,導致糧食竟落入了官員之口,可是他們想說些什么挽回,卻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郡王府的廚子行動很快,帶著大鐵鍋和廚具便跑了出來,沒有什么多余的調料,也沒有用什么好菜,在每袋米中挑上一些,大概選了有幾斤米,用粗鹽隨意的燉一大鍋蘿卜,看上去并不是普通百姓想象的鐘鳴鼎食之家的盛宴,但無論是望山王還是北林郡王,都毫不猶豫的端了一碗吃下。
百姓在不遠處看著,食不果腹的人已經開始咽口水,星辰說道:“如今郡王府和望山王府所有人都命和你們連在一起,這樣你們可還滿意?”
災民一時躁動,那些糧是災民指著說有毒的,他們此時實在不知道該挑些什么毛病,想說朝廷命官竟然吃了百姓的賑災糧,可是說到底,這也是他們逼的。
星辰吃完飯,剛要離開,卻忽然暈倒,錦無嚇了一跳,放下碗接住她,人群一片嘩然,望山王也有些不知所措,災民叫道:“果然有毒,糧里有毒!”
“住口!”錦無到底帶著錦書的殺伐氣,他一開口,所有災民鴉雀無聲,錦云立刻上前,握著星辰的手腕把脈,片刻后嘆氣,:“小姐這是……勞累過度了!
星辰穿著一身白衣,她的臉極美,美的有些妖媚,但她平日未注意打理,有時似乎沾了些灰塵,錦云說完以后,錦無仔細看她,她白皙的臉頰上,眼底卻有淺淺的青色。
她有多久沒有休息了?她出身高貴,那么美的一個女子,跟著一群災民勞心勞力,風餐露宿?她的手已經有些薄繭,上面有些淺淺的傷痕,錦云仔細檢查許久,又道,“小姐前日胳膊用力過度扭傷,如今有些發炎,高燒不退!
她手臂隨著錦云輕輕掀起衣袖,露出一大片眼中的淤血,災民嚇了一跳,忽然有個人想起,“那是那天小姐幫我背糧……”
“胡說,小姐怎么會幫你背糧食?”一個災民怒道。
另一個人小聲說道:“我聽說,望山王府的小姐在京城時就自己建了粥棚施粥賑災,冒著大雪每日都去!
“你胡說……”
“我聽說,小姐前兩天擔心瘟疫,親自去看了染上瘟疫的李大嬸一家……”
“我也聽說了,我聽說望山王府的小姐散盡家財……”
“平日里都是吃齋念佛……”
星辰心想,錯了錯了,她一心向道,不可能吃齋念佛。
災民里細細碎碎的聲音越來越大:“聽說當時有貪官要來賑災,是望山王府的小姐不讓,在大殿上以自刎相逼……”
“聽說小姐曾經為了救人放了自己的血……”
“望山王府的小姐是個好人,以前見到災民都要給銀子……”
“還有還有,小姐還曾經誠心去廟里乞雨,親自跪了九百九十九個臺階,才祈來的雨水……”
錦無越聽越離譜,不自覺的看向還在他懷里昏迷的史上第一大好人的小姐,只見這小姐虛弱無比的緩慢睜開眼睛,受傷的手臂艱難的抓著錦無的衣袖,虛弱又可憐的說道:“別……別管我……賑災……”
她臉上潮紅,像是燒糊涂了,小小的手緊緊揪著錦無的袖子,一再的重復,:“賑災……把糧食……給百姓……一顆也不能挪用……前兩年……江南小南縣縣令……把糧食換成了麩糠,你們……不能這樣……”
望山王握著女兒的手,涕淚俱下:“辰兒,你放心,父王在呢,就算我們一番好意被人誣陷,也絕不會貪污一粒糧食……”
小姐重重的咳嗽兩聲,仿佛肺要咳了出來,她對望山王說道:“朝廷……那么亂,誣陷……我們,不能讓無辜百姓……承擔……”
“父王知道,父王知道……”
望山王哭的恨不得以頭搶地,錦無莫名其妙一陣之后也反應過來,大聲叫道:“你們這群刁民,知不知道葉姑娘曾是天下第一美人,你們看看她現在的樣子,你們可曾忍心?”
人群里幾個人啪嗒跪在地上,哭的呼天喊地,:“小姐我們錯了,我們辜負了您的一片苦心!”
大多數災民看向幾人,深覺自己良心難以忍受,立刻跟著跪了下去,一時間哭聲震天,有幾個人莫名其妙,但見到所有災民都已經跪下,便只好跟著跪下,紛紛祈求葉小姐原諒。
葉小姐孱弱的吐了一口血,牽動災民神經一抽,葉小姐滿嘴血腥,說道:“父王,給百姓發糧啊……”
危難時候還想著百姓,葉小姐實乃天下第一大好人,望山王抹干眼淚,壓下悲傷,吩咐廚子將剛剛的飯菜分給百姓,之后又開始發糧,百姓非常同情葉小姐,跪著求葉小姐回去養病,這才肯接受糧食。
錦無抱著星辰悲痛欲絕的離開,剛出了百姓視線,星辰若無其事的從他身上跳了下來,揉了揉手腕,用帕子擦掉滿嘴的血,接著錦無遞來的酒涮了好幾口,才終于除去了血腥味。
她輕松的長嘆一口氣,錦無現在若是再不明白怎么回事他就是被餓空了腦袋,他不禁大笑起來,說道:“這一招漂亮啊。”
“看我今日妝容如何?”星辰擅長易容,便很擅長化妝,她武功高強,就是再賑災一個月也不會生這么大病,一臉憔悴病容是她刻意畫出來的,足以以假亂真。
錦無實話實說,“妙啊。”
星辰笑了笑,不過片刻,從城外又進來幾個人,錦無剛要上前,被星辰拉住,幾個人立刻爭先恐后的跪下,搓著手笑嘻嘻道:“小姐,我們答應您的都做到了,這銀子……”
這幾個人看著賊眉鼠眼的,有的人卻眼眶還是紅的,錦無一下子反應過來,百姓哪兒有那么好騙,都是靠這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給忽悠的,錦無不禁有些佩服星辰,不過也有些好奇星辰許了這些人多少銀子,畢竟他明白,條件不到位,這些人隨時有可能把這件事暴露出去。
“來齊了。俊毙浅降,笑了一下:“辦的不錯!
幾個人你推我搡的嬉笑:“那是,葉姑娘這銀子……”
星辰轉過頭離開,隨意的對錦無說道:“封口的事,交給錦書了……”
交給錦書……錦無一下子反應過來,跪著的幾個人還不明所以,不知何處冒出來的黑衣人便悄無聲息的出現,又悄無聲息的取了他們性命,速度快到他們幾乎看見了自己頭顱落地,而自己尚未喊出口慘叫,死不瞑目……
錦書處理干凈尸體,跑到星辰身邊,此時星辰已經疲憊的躺在床上,錦無道:“你真要殺了他們?”
“我不殺你現在把他們救活?”星辰挑了挑眉。
錦無道“天王老子都救不活!
“處理干凈了嗎?”星辰又問道。
錦無道:“放心。”
“那就太好了,終于清凈了……”星辰閉上眼睛,眼眸輕顫,有些柔弱,她沒有交代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可錦書從事的是殺人生意,從不問對方什么身份什么經歷,想的多了,反而對殺手很殘忍。
錦無用一旁的毛巾輕輕覆在星辰臉上,小心的給她擦去畫上的妝容,不過到她眸底,那一抹青色是真實存在的,她雖不至于重病,但到底也是累壞了。
星辰沒睡多久,日頭還未西斜,她就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叫道:“錦無,查過城里的糧商了嗎?”
錦無見她醒來,說道:“查過了,糧商都是以往城里的糧商,我們檢查了糧食,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沒有問題,不至于引起瘟疫!
“現在百姓還不愿意讓剖尸嗎?”星辰皺眉問道。
錦無點點頭,嘆了口氣:“我就想不通了,死都死了,怎么不能被好好利用一下?”
星辰一恍惚,不合時宜的想起以往云辭也說月染衣死都死了,就應該被他好好利用一下,想到這里,她不禁又覺得一身的空曠,如果……如果阿辭在這里,她無論做什么都不會覺得這么累。
她想了片刻,說道:“利用瘟疫哄抬糧價的一定是那些糧商,想讓望山王府萬劫不復,按理說望山王府乃是前朝勢力,玄機閣本不應該這樣做!
“若是瑞親王做的呢?”錦無皺了下眉,“我總覺得冉玨不會那么輕易的容忍你帶著王府來賑災,我想他應該已經猜到你知道他的身份了,他傷過云辭,你必不會善罷甘休,還不如除掉望山王府,不過有可能會……留下你。”
星辰抬頭看了他一眼,錦無道:“夏玨然喜歡你!
星辰輕嗤,“喜歡我,他也配?”
錦無皺了下眉,剛要說什么,星辰便道:“我剛剛重病回來,再出去不合適,我親自去看一眼外面的糧商,你再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查到外面的瘟疫是怎么回事!
錦無點頭,說起正事他也絲毫不含糊,眼下控制疫情才是最重要的,便立刻命人離開。
北林郡諸多州縣,但錦書并未出動多少人,此時幾乎所有人集中于郡上,但在這樣的嚴防死守下,反而是郡中瘟疫最嚴重,若是郡里糧食水源都沒有問題,星辰不得不懷疑這瘟疫可能是外來的。
她簡單的易容成原本小道士的樣子,那道士邋里邋遢,看上去骨瘦如柴,頗有幾分災民的意思,她就算是混跡在人群中,也不會有人發現什么不對。
道士騎著一匹瘦馬在城中晃,北林郡轄下第一州就是城門的北林州,此處原本是北林郡最富庶的地方,但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雪災,百姓沒有絲毫預防,大雪壓彎樹木壓垮房屋,來年的糧食被積雪埋在了地里,俗話說瑞雪兆豐年,可這雪實在太大,便已經不是瑞雪,糧食在雪化后被浸泡,很有可能發生饑荒,朝廷這才及早賑災。
馬實在太瘦了,很快就馱不動這個小道士,他只好自己牽著馬,慢慢的往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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