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兩?”盧明軒伸手捏了捏下巴,一臉的猶豫,“有點兒多呢……”
“怎么會多?”殷昌盛發現他有了些動搖的意思,馬上開始循循善誘,“你想想啊,這上下要打點地方可多了去了,戶部尚書,兩個侍郎,幾個員外郎……,他們將來可都是你的上司,這會兒不打點好,將來有一人否定你,你也進不了戶部啊。你要往長遠看,那戶部是什么地方?各處的錢糧都歸那兒管,肥差!其他衙門里要錢用,還得看他們的臉色行事,要用大的錢時,他們還要送好處給戶部的人。那兒的人一句沒錢,連皇上也不敢拿他們怎樣。”
“是嗎?朕竟不知,小小的六部之一的戶部,竟有這么大的權利,竟將朕都不放在眼里?嗯?殷愛卿?六部可歸你管,他們藐視朕,朕該怎么罰你?”一身便裝的宇文恒,從旁邊一側的雅室里,走了出來,眸光陰沉望著殷昌盛。
殷昌盛嚇得手里捏著的茶杯都掉到了地上,魂飛魄散呆在當地,“皇皇皇皇上……?”
宇文恒怎么在這兒?駱塵不是將這兒包場了嗎?店小二也說,二樓只有他們倆,四間包間里,也是空的。
難道,小二騙了他們?
不不不,還是宇文恒知道他來了,有意藏起來,不叫店小二說的?
他嚇得臉無顏色,脊背發涼,額頭冷汗直冒。
宇文恒的身側,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是驪山書院的院正,大學士厲維,自己繼母殷老夫人的娘家親哥。
另一個,則是御使大夫劉昆。
厲維一向和他不和,他殷家有難,曾求到厲家,厲維連面都不見,繼母厲氏從殷府搬走,只怕厲維更加恨上他了。
而這個御使大夫劉昆也不是什么好人,朝中誰也不站隊,他不喜歡的人,會彈劾到底。一把年紀了,老婆也沒有,兒女也沒有,孤家寡人一個,天不天地不怕,誰都敢彈劾。
該死的,宇文恒帶誰出宮不好,帶這二人出宮?這不是斷了他的后路嗎?
倘若只有宇文恒,他一定拉出女兒殷鸝,看著兒女親的份上,宇文恒也不會將他怎么樣,可有了其他兩人,怕是宇文恒不會放過他了。
“相國大人,你剛才說什么?十萬銀子,買一個戶部主事?呵呵……,那職位,是你家的嗎?那戶部,是相國大人的嗎?”御使大人劉昆,毫不客氣地喝問。
“原來,相國大人,是靠著這個發家致富的?呵呵——”厲維一聲冷笑。
劉昆冷哼,“十萬銀子一個職位,一年賣上幾個,相國大人家的銀子,就會堆得比皇上的庫房還要高了。”
宇文恒冷冷望著殷昌盛,臉色鐵青得厲害。
“皇上,臣……臣在開玩笑。”殷昌盛慌忙跪倒在地,“皇上不要相信厲大人和劉大人的話。”
“呵,開玩笑?這種玩笑能開?你是在教壞年輕人!”厲維冷冷一笑。
“本官可不認為是在開玩笑,他說得一本正經呢!皇上,厲大人,臣請馬上徹查相國大人舉薦的人!他敢對這個年輕人說這番話,之前也一定干過這種買賣官職的事!”劉昆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了,大聲說道。
“準!”宇文恒淡淡吐了一個字。
殷昌盛腿一軟,身子狠狠晃了晃,險些倒在地上去。
盧明軒在宇文恒走出雅室后,就一直低著頭,站在殷昌盛的身后,不發一言,這種時候,他還是不要說話為好。
免得被宇文恒瞧多了,看出了破綻。畢竟,過了大年初三,他就要進宮陪著那位小太子了,會天天跟宇文恒見面的。
果然,不出聲,且卑微站著的他,只被宇文恒淡淡看去一眼,就沒再看他,宇文恒袖子一甩,冷哼一聲,轉身往樓下走去。
厲維和劉昆二人嘲諷地看了一眼殷昌盛,也跟著離開了。
殷昌盛這時再也站不穩當了,身子一軟,倒在了椅上。
盧明軒勾了勾唇角,裝著惶惶不安的樣子,走上前,說道,“相國……相國大人?剛才那是,皇上?阿呀,完了完了。他一定記著在下的臉了,在下完了在下完了……,先先……先,晚生先告辭了……”
說完,他提著袍子擺就跑走了。
殷昌盛坐了一會兒,腳步如踩在云端一樣,兩腳無力,離開了茶桉。
茶樓對面的路旁,停著一輛普通的馬車,車上沒有貼名牌,趕車的小廝,戴著頂瓜皮厚帽子,護著臉和下巴,只露一雙滴溜溜轉的黑葡萄般的眼睛。
車里,坐著一個少年,和一個年輕女孩。
少年捧著一杯熱茶,懶洋洋靠在車壁上,笑嘻嘻說道,“我完成任務了,怎樣,表現不錯吧?”
女孩挑著簾子看著對面的茶館,看到殷昌盛一臉死灰如天塌了般惶惶不安坐車離開,她的唇角露了抹冷笑。
“嗯,表現不錯。”她放下簾子,“下面,就等著看好戲了。”
“小丫頭!”盧明軒放下茶杯,斂了笑容一本正經看著她,“你這腦袋,究竟是怎么長的?”
殷云舒回頭,“嗯?什么意思?”
盧明軒瞇著眼看她,“你怎么知道,皇上一定會在四季香茶樓?”
怎么知道?她當然是動用了關系,她用顧云旖的筆跡,寫了秘信給劉昆。劉昆這人,只要有一點點蛛絲馬跡發現臣子們有問題,他都不會放過的去查。
得到信,劉昆一定會懷疑,但也一定拉著宇文恒前往。而厲維是他的好友,為了勸服宇文恒,當然是拉上厲維一起了。
不過,這件事,她可不會對盧明軒說,她只微微一笑,“我卜卦呀。卦上說,我的想法是真的。”
“卜卦?呵呵呵——”盧明軒翻了個白眼,“那玩兒可信?”又后怕地拍拍心口,“萬幸事情被你參中了,要不然,我還得跟那殷昌盛喝茶,那老頭……,哼哼……”
看見那副嘴臉,他都不想吃飯了。
“好了,不提殷家人了。時間也不早了,咱們回吧,外公還等著我們回家吃年飯呢。”殷云舒微微笑道。
至于殷昌盛,他的年飯吃不吃得進去,她可就不管了。
……
殷昌盛魂不守舍回了殷府,又一口氣跑到了殷大夫人的正屋。
殷大夫人看到他,皺了下眉頭,說道,“怎么啦這是?有狗子追你?吃年飯了呢,你能不能擺個好的臉色?”
就在剛才,殷大夫人收到了大女兒殷鸝送來的三萬兩銀子,并四碗宮里的賞菜,她此時,心情十分的好,已經張羅好了年飯,就等殷昌盛回家了。
殷昌盛臉色慘白,腳步踉蹌走到椅上坐下,看了眼陳嬸幾人,“叫她們出去。”
殷大夫人一肚子狐疑看他一眼,揮了揮手,叫陳嬸幾人退下了。“說吧,怎么啦這是?”
殷昌盛深吸一口氣,“我和人在四季香茶樓吃茶淡的話,被皇上聽見了,當時還有御使大夫劉昆在場,老夫人的哥哥厲維也在。”
殷大夫人瞇了下眼,一臉緊張問道,“你跟人說什么了?”
“給對方一個戶部主事職務,要好處費十萬……”
“什么?”殷大夫人恨恨地跺了下腳,“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會讓皇上聽了去,你……你和人淡事情,怎么不挑個可靠的地方?”
殷大夫人要被氣死了,買賣官職,這可是大罪,輕者罷官,重者砍頭抄家。還有一天就過年了,她可不想死!
氣死她了氣死她了!
殷大夫人一邊跳腳一邊罵著,“你坑死我了!”
“我也不想啊,我……”殷昌盛煩躁地站起身來,甩了下袖子,“你說,現在該怎么辦?”
是呢,光罵自己的蠢男人有什么用?事情還得解決呀?解決不好,這年就沒法過了。
“我再進宮一趟,找鸝兒幫幫忙,叫她給劉昆施加施加壓力。你馬上去找老夫人,接她回來吃年飯,將她安撫好了,求她前往厲家找厲學士求情。這兩人安撫好了,皇上那兒……皇上那兒你再去認個錯說是說錯話了,鸝兒再求求情,這件事情應該能過。”
殷昌盛靜下心神想一想,還是夫人的主意好,“好,就這么辦。”
夫妻兩個,年飯也不吃了,各自坐著馬車,離開了府里。
白氏聽說了這件事情,抿唇半晌不語。
她的丫頭說道,“少夫人,府里是不是又會出什么事啊?這天都黑了,老爺和夫人還出門做什么?”
白氏,“……”
“大少爺被關,老夫人搬走,四姑娘搬走……,唉……”丫頭看她一眼,“少夫人,奴婢覺得,您是不是該準備著?”
“準備什么?”白氏將暖手爐放在桌上,伸手拿茶碗喝茶。
“準備自己的私房錢啊,萬一這府里……”丫頭抿唇不敢往下說了。
白氏怎不知道這府里會出事?可怎么準備?錢呢?全被殷長風拿去揮霍完了。她除了生悶氣,也只能生悶氣了。
……
殷大夫人趕到了皇宮,但讓她失望了,宮衛沒放她進宮,“相國夫人,今晚任何人不得進宮。”
殷大夫人不解,“為什么?這還不到關宮門的時間呢。還不到一更天。”
宮衛淡淡說道,“在下們只是奉命守衛的,原因不知。這可是麒麟軍頭領陳大人的吩咐,您要進宮,找他拿手令去。”
殷大夫人上哪兒找陳林去?
不管她怎么求情,怎么使賄賂手緞,宮衛們就是不理她不放她進宮。
她只好咬了咬牙,沮喪著返回。
……
殷昌盛那邊,運氣也同樣不好。
殷老夫人根本不理會他,不管他怎么敲門,宅子的門就是不開。
長隨殷安給他出主意,“老爺,老夫人還在氣頭上,光敲門,她定然是不會開門的,您得拿點實際行動來感化她。讓她心軟。”又看了眼左右宅子門,“老夫人也是個愛面子的人。”
殷昌盛聽懂了他的意思,眸光一閃,撩起袍子擺,就跪倒在宅子門口,咚咚咚咚磕頭起來。
口里還哭訴著委屈,“老夫人,是兒子不好,是兒子沒有管教好長風,讓他惹您生氣了。可再怎么生氣,總歸是您的孫兒是吧?兒子當初給您磕過頭,當著全族人的面,喊了您一聲母親。老話說母不嫌兒蠢,您為什么還不肯原諒兒子呢?這大過年的,家家在團圓,可兒子家卻冷冷清清的,這……這叫兒子心中愧疚不安啊……”
宅子是小宅,他在門口大聲地說著,宅中正屋中坐著的殷老夫人,將那些話聽了個清清楚楚,氣得她的臉忽青忽白。
合著,還是她的不對了?
是她矯情了?
屋外傳來鄰居的說話聲,一人說,“喲,是怎么回事?”
另一人道,“呀,額頭都磕破了,唉,起來吧起來吧,地上涼。我們給你敲敲門,老太太別是睡了吧?……殷老太,殷老太?”
屋里,姜嬤嬤皺著眉頭看著殷老夫人,“老夫人……”
殷老夫人鐵青著臉,冷笑道,“走,出去看看。他還有臉來?”
屋外臺階處,幾個鄰居有人在勸著殷昌盛起來,有人敲著門。
這時候,門從里忽然打開了,姜嬤嬤提著燈籠,當先走了出來。一個大丫頭扶著臉色冷臉的殷老夫人。
有人馬上說道,“呀,殷老太,你總算是開門了,哪能讓人這么一直跪著的?這天多冷?……有話好好說嘛,這都跪上了,多大的恩怨,都拋開到一旁吧。”
“是呀是呀,大過年,都和和氣氣過個年吧,聽這位先生說的話,他是您的繼子?這年頭,還有哪個繼子,這么恭敬對待繼母喲,你還想什么呢?去吧,回吧,回去過年去。”
姜嬤嬤聽不下去了,她一拉殷老夫人的袖子,“老夫人……”再不說幾句,她們還怎么住下去?流言蜚語如霜刀啊!
殷老夫人看著殷昌盛,臉色越來越難看。請她回去?磕頭賠禮?要是她沒有猜錯的話,殷昌盛一定是為了他兒子而來。一定是求著她呢!
嫁到殷家三十八年,這殷昌盛可是頭一次對她這么恭敬過,恭敬中還夾帶著威脅。
不愧是當了幾天相國的人啊,手段越發的高明了。
“大家伙,知道他是什么人嗎?”殷老夫人看了眼左右的鄰居們,淡淡開口。
什么人?
鄰居們面面相覷,還真不知道呢。
殷相國瞇了下眼,這個老太婆,還敢公開他的身份?
“他是當今相國!”殷老夫人冷笑,“知道我為什么理會他嗎?那要問問他干了什么好事!我的女兒,他同父異母的妹妹,被他賣了還了賭債!
賣的那個人,一輩子只會打我女兒,碌碌無為。試問,我怎么原諒他?我這輩子,只生了一個女兒!我待他如親子,幫他娶妻,幫他讀書當官,他可好,到末了算計我一把!
我是不會原諒他的,不管大家伙怎么罵我冷情嘲諷我不體諒人,我也不原諒他!我原諒他了,誰可憐我呢?就在前幾天,他的好兒子還想縱火燒死我,我為了保命,不得已只好搬來這里,沒想到,他為了面子好看,又來騷擾!”
殷昌盛窘著臉,心里罵著殷老夫人不給他面子。
原來是這么回事……,鄰居們小聲議論起來,再不幫著殷昌盛說話了。這簡直欺人太甚嘛!
“相國大人還要跪嗎?你愿意跪,就跪著吧!”殷老夫人轉身進了宅子里,“姜嬤嬤,天冷,關院門睡覺了。”
“是。老夫人。”姜嬤嬤將燈籠掛在院門旁的樹枝上,看都沒看殷昌盛,將院門關了。
鄰居更沒人理會殷昌盛,三三兩兩的各自散去了。
殷昌盛萬萬沒想到,殷老夫人會這么人絕情,心里罵著,幾十年前的事了,還老是拿出來念叨著!念多了會生錢不成?
他怏怏回到府里,在府門口,遇到了同樣沮喪著臉的殷大夫人。
“老爺?”
“夫人?”
兩人心照不宣地,不想多說一句話,一起進了府里。
到了殷大夫人的正屋,殷昌盛這才馬上問起了情況,“怎么樣?鸝兒說什么了沒有?”
殷大夫人嘆了口氣,“連宮門都沒有進去呢。”又問,“你見到那老婆子了沒有?”
“那死婆子,倔強得很!”殷昌盛恨恨罵道。
“那……那現在怎么辦?”殷大夫人六神無主了,“皇上要是發怒,咱們殷府就完了。”
殷昌盛罵道,“大過年的,你別完完完,行不行?都是你嘴,巴不停地嚷著,殷府的好運都被你嚷沒有了。”
“好哇,明明是你的錯,你還賴我頭上了?你怎的不講理?”
夫妻兩個想不出辦法來,在正屋里又大吵了一頓。
怕什么來什么,次日,大年三十一大早,殷府來了貴客—宇文恒身邊的大公公,衛橫。
皮笑肉不笑的黑臉衛橫,手里捏著件禮物,黃|色卷綢。
他站在殷府的正堂上首,淡淡掃向殷府眾人,“皇上命雜家前來府上,給各位拜個早年。”
殷昌盛額頭直冒含冷汗,“多謝皇上掛念,臣……叩謝龍恩……”
“嗯,那就接旨吧!”衛公公看他的一眼,念起了圣旨。
剛一念完,殷昌盛就軟倒在地。
衛公公將圣旨遞了過去,嘆一聲說道,“殷大人,哦,不,殷老爺,您雖然不是相國大人了,還好歹還是國丈。皇上也是念在您是國丈的份上,沒有砍您的的頭,您呀,知足吧,別想七別八的了,安安心心過個年吧。”
說完,拍拍殷昌盛的肩頭,走了。
都被免職了,還過什么好年?
殷昌盛又氣又怕又悔恨,坐在地上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下人們見那公公走后,怕殷昌盛遷怒于他們,一個個悄悄溜走了。
老話說的好,屋漏偏逢連陰雨。
到晌午時,殷安匆匆來報,“老爺,夫人,不好了不好,府里少了不少物品!有幾個下人卷著銀錢跑了。”
“什么?”殷大夫人氣得眼皮一翻,差點昏倒,“這些該死的東西!這群白眼狼!”
原來,府里的仆人也不傻,見殷府接連出事,一會兒是大少爺殷長風被關,一直沒有放出來,一會兒又是殷昌盛免職,他們想著,是不是宮里的娘娘要被廢除了?要不然,怎的娘家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不見幫上忙的?
再說了,殷鸝前幾天,也確實被皇上冷落過。
仆人們四下里一聯想,最后得出結論,殷府要完了。
樹倒猢猻散,他們不能在樹倒后,連個棲身的地方都沒有,于是,一個個悄悄地將府里的物品拿出去變賣,藏起了私房錢。
有那跟著殷大夫人殷昌盛年數多的,賣身契在自己手里的,當然是毫不客氣地卷了銀子,逃了個無影無蹤。
到最后一清點,府里少了四個仆人,他們連祠堂里的鍍金門環,也沒有放過,給摳了下來,卷走了。
……
盧宅里,可就熱熱鬧鬧了,四處張燈結彩著。
馬上要進宮赴宴了,宅子門口,停了一溜的轎子車馬。
其中兩輛馬車最是奢華耀眼,盧五公子看一眼左邊的貼了“金門駱氏”名牌的馬車,又看一眼右邊貼了“熠王府”名牌的馬車,摸著后腦勺一頭霧水,他們家,沒請這二位呀?怎么一起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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