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如繡花針的竹簽,一根根扎進那九個宮女纖細嬌嫩的手指甲縫隙里,凄厲的叫喊聲,此起彼浮。
這么痛,在地上滾一滾,信許會好受些。
但是,她們根本動不了,因為有人踩著她們的四肢,有人抓著她的手指!
“娘娘,饒命啊,我們不知道啊!娘娘,我們沒有懷孕啊!娘娘——”
“饒你們?呵呵——”殷鸝清麗婉轉的聲音,森然得冷如寒冬之夜的風,聽著,脊背都會發涼,“饒了你們,你們再去媚惑皇上?想得美!這宮里的女人,想要榮華富貴,就得全聽本宮的!可你們,竟敢不經本宮同意,暗自侍寢!這是不當本宮存在了?扎,給本宮死勁地扎!”
啊——
啊!!
慘叫聲越來越響,再后來,卻越來越弱了。
再后來,有人匯報,“娘娘,扎不進去了,凍硬了。”
“那就由她們去!”
雪越下越大,像鵝毛簾子一樣,擋著視線,九個宮女開始還跪著,漸漸的,有人往地上倒去,不一會兒,又一個,再一個……
沒多長時間,九個人全倒在地上,雪落在她們的身上,越堆越厚,厚得像層毯子一樣。
卻是沒有溫度的毯子。
天色漸漸的暗了,漸漸地到了夜深,再之后,又到了天亮。
有人走來,抬腳踢了踢,驚呼一聲,“娘娘,全都死了,”踢的那個人還抱怨腳踢疼了,捏著腳尖,罵了一句,怎么跟石塊一樣硬。
一身華麗正紅宮裝的殷鸝,懷里抱著一只兔子,淡淡看一眼凍死的九個宮女,“拖走,扔到城外亂葬崗去。”
有人問,“娘娘,這九個宮女是教坊司新選的舞姬,皇上十分喜歡看她們跳舞,萬一皇上問起來……”
“她們害死了本宮的三兔子,本宮罰好們下跪認錯而已。她們倔強地不認錯不起身,與本宮何干?皇上寵的是本宮,幾個宮女的死,怎會在意?還不快扔了?”
“是。娘娘。”
九個如花似玉的舞姬,年紀都不到二十歲,一夜之間死凍死了,如今她們的下場,只是一塊破草席裹身,丟入亂葬崗被野狗啃咬。
宮中打雜的太監,抓起她們的腳,像拖牲口一樣,將她們拖離了這里。
長長的頭發,垂在地上,在雪里劃出一長蜿蜒的小道。
北風在皇宮的宮巷里,如狼號一般的吹著。
聲聲凄厲。
聽著聽著,又有些像女子的哀嚎聲,帶著些不甘心與怨恨。
“還我命來——”
還我命來!
琵琶聲越來越輕柔,不似剛才的詭異毫無章法,而是像微風吹拂三月垂柳。
又似傳來幾聲燕兒聲鳴叫,將滿殿的人陡然驚醒。
除了宇文熠。
他死皺著眉頭,盯著前方的殷云舒。
殷云舒微闔著雙眼,仍在彈琵琶,只是,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額間有細密的冷汗浸出,手指也開始顫抖起來。
一旁的盧明軒,也看到了那場雪夜冤案,半晌回不過神來,被一聲燕兒的鳴叫聲驚醒后,第一時間去看殷云舒。
“舒兒?舒兒表妹?你沒有有看到奇怪的景象?”
賀蘭早一步清醒了,她冷著臉,想拍死盧明軒,
殷云舒的琵琶音到了緊要關頭,正在收心神呢,這一喊,會走火入魔的。
賀蘭身子一閃,擋在盧明軒和殷云舒之間,一臉陰沉盯著盧明軒。
盧明軒,“……”但他心里有秘密啊,不說不快啊。
賀蘭看他一眼,將下巴往正首的帝后那兒指指。
盧明軒眨眨眼,轉頭看過去,只見皇帝宇文恒正一臉鐵青地看著殷皇后。
殷皇后呢,一臉慘白,兩眼發直,頭發上的鳳頭步搖,晃一下晃一下的,可見,身子正在發抖呢。
盧明軒來了興趣,怎么回事?
殷云舒彈到尾聲,手指一收,呼了一口氣,她望一眼靜如無人之地的大殿,輕輕勾了下唇角,很好,她成功了!
鬼琵琶音加上幻香,事半功倍。
又迎上宇文熠的目光,她彎唇一笑。
宇文熠可笑不出來,眼神毫無溫度看著她。
殷云舒:“……”
片刻后,大殿中漸漸有了聲音,——人們竊竊的交談聲。
“喂,秦大人,你剛才聽著琵琶聲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么幻覺?”
“啊?齊大人,你也看到了,我看到的是幾個女子跪在雪地上,一直嚷著沒有懷孕,求皇后娘娘饒過她們……,再就是……她們全凍死了。”
“哪,是呢,我也看到了這種幻境。”
“為什么會這樣?難道是琵琶音有問題?”
不少人都看向殷云舒。
殷云舒眨著眼,清純的臉上,一臉茫然。
人們又開始議論了,“不像是琵琶音有問題啊,殷四姑娘一臉懵怔呢。”
薄太皇太妃的臉色,極為難看,鐵青著臉,她放下宇文熠遞來的茶杯,正要站起身來,就見一個太監匆匆跑進來,對大殿主管事衛公公耳語了幾句。
衛公公臉色一變,馬上走向上首,又對宇文恒耳語了幾句。
宇文恒朝他點了點頭,“你去看看,看后,速來報朕。”
“是。”衛公公抹了把額頭的汗水,腳步匆匆跑出了大殿。
殿中赴宴的人們,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
宇文恒垂目,淺抿了一口酒,問著殷鸝,“舒兒妹妹的琵琶彈完了,皇后,該賞了吧。”
殷鸝當然也“看到”了那些景象,她心中又驚又怕,剛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自己這幾天睡不好,產生了幻覺嗎?
她強撐著精神,不讓自己嚇得昏倒在地,說道,“彈得曲不曲,調不調的,但看她尚年輕,勇氣可佳,也賞吧。”
“多謝皇后娘娘賞賜。”殷云舒頷首道謝。
看著捅來的刀子,還要說聲感謝,殷鸝,滋味可好受?
林曉靜被剛才詭異的幻想攪得心神不靈,看向殷鸝的眼神也變了,因為,殷鸝剛才找到她,說,如果聽她的話,沒準會選她進宮。
所以她才滿心歡喜地蠱惑殷云舒彈琵琶出丑,哪料到,“看到”了殷鸝害死人的場景,難道,是老天不要她跟殷皇后來往,在暗中提示刀?
殷皇后,是這么可怕的人?
眼睛殷鸝嘲諷殷云舒彈得不好,林曉靜再不敢跟著附和了。
不多久,走出去查看什么的衛公公回來,一向穩重的他,頭一回白著臉。他快步走向宇文恒,小聲說了幾句什么。
宇文恒驚得睜大雙眼,忽然站起身來,甩袖離席了,大步往殿后的屋子走去。
衛公公趕緊跟了上前。
除了殷云舒和宇文熠,所有人都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想到剛才他們“看到的”幻像,殿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薄太皇太妃這時便說道,“殷四姑娘的琵琶彈得非常好,哀家再額外獎勵一份,明年她及笄,本宮將親自前往盧宅替她插簪。”
女子及笄,是一生中除了新婚之外,另一個最重要的慶賀之事。一般由家中長輩主持,在發上插簪,以示成年。
有條件的人家,會請誥命婦人插簪。
而薄太皇太妃主動要觀及笄禮不說,還要親自插簪,這可是件極榮耀的事。
她的話一落,引得全殿的人,紛紛朝殷云舒投來艷羨的目光,當然了,也有嫉妒的。
殷云舒看了宇文熠一眼,說道,“謝太皇太妃娘娘賞賜。”
薄太皇太妃笑道,“還有能者表演沒有,或是技藝更高超的,哀家也同樣大賞。”
賞賜之下,必有勇夫。
馬上有位侍女說道,“小女前來獻丑。”
表演再次開始,殿中的氣氛,又活躍起來。
殷鸝嫉妒地看向殷云舒,正想說幾句什么,衛公公走來了,小聲說道,“娘娘,皇上請您后殿說話。”
殷鸝驚得身子一僵。
寧玉扶著她,“娘娘……”
“……無事。”她瞇了下眼,“走吧,見皇上去。”
殷鸝起身離開后,梁貴妃將冊子遞與身旁的大宮女,“櫻兒,送與太皇太妃,就說,在皇后的座下不小心撿到的。”
櫻兒揚了揚眉,“是。”
冊子到了薄太皇太妃的手里,她隨手一翻,大吃了一驚,“哪兒來的?”
櫻兒道,“奴婢在皇后的座下撿的。擔心是重要的物件,貴妃娘娘叫奴婢交與太皇太妃娘娘。”
薄太皇太妃緊緊抓著冊子,一言不發,也走進了殿后。
后殿,也是一間小廳。
宇文恒坐在上首,殷鸝跪在下首,正哭得凄凄哀哀的。
“皇上,您冤枉妾身啊,沒有這回事啊,她們害死了臣妾的免子,是自己罰跪凍死的,不是臣妾命令的啊,臣妾那幾天身子不適,在床上躺了三天呢,怎可能親自罰她們?皇上怎不相信臣妾啊,臣妾是你的結發妻子,咱們十年的感情的啊,太子都九歲了,二孩兒過了年要也出生了,臣妾嫁皇上十年,等了九年,心中都是皇上,怎會做這等事啊。再說了,臣妾的肚里,還有孩子呢,哪能害其他人的孩子?”
宇文恒冷冷看她,“剛才有人報,那九個宮女死因蹊蹺,其中有一人,肚里還有兩個月的胎兒……”
殷鸝嚇得不說話了。
宇文恒冷笑,“要不要朕,叫人抬了來給你看?她只有九指,有一指,被朕不小心弄斷了,朕愧疚之下寵了她。后來,朕忙著處理登基后的雜事,忘記了將她接進宮來,再想起時,她不見了。現在得知她的消息,已經死了一個多月了。殷鸝,你還說心疼朕子嗣少,要廣收美人進宮,但朕那時,只有你和顧云旖旎,顧云旖是個殘廢,朕許久不碚碰她了,等于,宮中只寵你一個,你卻還容不下一個舞姬,談什么母儀天下?做朕的賢內助?”
“皇上……,皇上……”殷鸝哭了起來,“因為臣妾怕失去皇上呀,那些女人又那么的年輕,那么的妖艷……”
“朕幾時說,寵了她們不要你了?朕只想多幾個孩子而已!你卻殺死了朕的孩子,為了找一人,不惜錯殺其他八人!殷鸝,你可真叫朕看清了你!”
“皇上,哀家有件東西,想交與皇上。薄太皇太妃,這時走了過來。”
宇文恒微笑道,“太皇太妃,是什么物件?”
“便是這個,內務司的往來帳本。”
殷鸝看到深褐色封面的帳本,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剛才,她跪著向宇文恒哭訴。
宇文恒看一眼殷鸝,伸手薄太皇太妃的冊子翻了起來,沒一會兒,狠狠摔在殷鸝的面前,“殷鸝,朕平時給你的銀子,還少嗎?你還要挖朕的墻角?五萬!這個月你從內府司里謊報開支,私扣了五萬七千兩的銀子,你究竟想干什么?”
“皇上,您聽我說,皇上……,是……”
宇文恒根本就懶得理她了,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他越來越覺得,殷鸝這女人,根本不配為后,蠢不可及!
當初……
當初娶她……
當初的事,他閉了眼,不想再提。
“衛公公。“宇文恒清冷開口,“皇后要安心靜養生產,將她送往宮中靜心閣居住,鳳印交與貴妃。”
衛公公看一眼殷鸝,“是。”
殷鸝的心涼到冰點,靜心閣,那才是宮中真正的冷宮。
還有鳳印,交出鳳印,等于,她不是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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