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時候上官果兒生下了一個孩子，是個好看的男孩，眉眼之間有些像耶律達丹，也是一雙幽藍色的眼睛，皮膚奶白奶白的，不時會甜甜地笑。

    耶律達丹喜當爹了。

    他歡喜這個孩子，給這個小可愛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他元啟。

    孩子出世的那天耶律達丹在房門外焦急地等待著，蘭兮聽到里面的嘶叫聲，比他還急——里面上官果兒撕心裂肺地叫喊著，扭曲得已經不像人的聲音了，倒像是只野獸咆哮一般。

    這是得多疼啊。

    她看著血水被一盆盆地端出來，想當年她從鬼門關爬回來的那夜也沒留這么多血……生孩子要流這么多血的嗎？

    都流這么多血了，人還活著嗎？

    焦急之中，她拉過了一個產婆，緊張問道：“主母還好吧？”

    “姑娘稍安勿躁，太子妃馬上就能生出皇長孫了。”說完，產婆急急忙忙跑進了屋子。

    上官果兒沒事，她的孩子馬上就要出世了。

    蘭兮癡癡笑了起來，連忙跑到耶律達丹身邊，大聲道喜：“耶律達丹！你喜當爹了！”

    耶律達丹面色倒沒有變得多好，將她的臉看了又看，確定是滿臉堆笑之后，他反倒變得更加陰郁。

    劉琨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又瞄了眼她平坦的肚子，無奈地捂住了眼，不想再看愚蠢至斯的蘭兮——祖宗！太子妃生孩子，你在這里樂呵個什么勁？太子就指望著你能生一個呢，您倒是爭氣，生一個孩子給太子啊！

    劉琨快被蘭兮給氣哭了。

    蘭兮一個人樂呵著，完全沒有留意到一旁捂頭的劉琨，也沒有注意到面無表情的耶律達丹。她高興于上官果兒流了那么多血卻無礙，還能生個孩子出來——耶律達丹是個父親了，他有他的孩子了。

    她真為耶律達丹高興。

    耶律達丹以后肯定是個好父親。

    小丫鬟們不斷朝她打著眼色，朝她的肚子擠眉弄眼，總算讓蘭兮注意到了，愣愣問道：“你們怎么了？為什么看我肚子？又不是我生孩子，看我肚子做什么？”

    小丫鬟們也都將眼捂住了——蘭兮姑娘沒救了。

    就沒見過如此不自知的女子。

    太子喜歡蘭兮姑娘，這是太子府里明擺著的事情——太子忙于朝政，難得回來一趟，大多時候都是在蘭兮姑娘房中過夜的。得了什么好東西，第一時間不是送去了蘭兮姑娘那兒？

    太子所做種種，倒是冷落了主母……現在就靠蘭兮姑娘生個孩子，母憑子貴，姑娘在太子府的地位也能提高不少。

    結果這都一年過去了，太子妃孩子都生出來了，結果蘭兮姑娘的肚子竟一點動靜都沒有……莫不是姑娘身子有恙？

    聽聞她在柳溪閣吃了不少苦，莫不是那時候將身子苦壞了？

    太子還是帶她去看看太醫才是。

    耶律達丹看著一旁興高采烈的蘭兮，袖中雙手不斷握緊，臉上陰沉沉的，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最后伸手將她抱在自己懷中，貼在她耳邊問道：“上官果兒生孩子……你很高興？”

    蘭兮有些不明所以地捧住他的頭，鄭重其事道：“耶律達丹，你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初為人父，難道不是一件高興的事情嗎？

    他垂下了眸子，手掌輕柔地搭到了她平坦的小腹上，低聲道：“那你什么時候給我一個孩子？”

    她愣愣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腹，與耶律達丹雙手重疊。

    “我的孩子？”

    “對。”

    “這個孩子也會在我肚子里待上十個月，然后再生出來嗎？”

    “嗯。”他眸中含笑，摟緊了她的腰身。

    “那你準備給我的孩子取什么名字？”

    耶律達丹思索再三，失笑一聲，與她依偎在一起，無奈道：“太難想了……總覺得天底下的名字都配不上你我的孩子。”

    一旁的小丫鬟瞬間變了臉色，面面相覷——主母還在里面生著孩子呢，太子來了，不假思索，直接就給那沒出世的孩子取名叫元啟。

    結果到了蘭兮姑娘這兒……什么名字都配不上她的孩子？

    這待遇相差也太大了吧？

    太子這是明面上的偏心蘭兮姑娘啊！

    蘭兮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第一次思慮起里面若是有個孩子，那是怎樣的光景。

    上官果兒懷胎的時候肚子里像是裝了一只球一樣，身子沉甸甸的，吃什么吐什么，整天萎靡不振。可想而知，肚子里有個孩子不是個吉利事。

    但耶律達丹可以做她孩子的父親啊，以后他們可以一起看書，還可以教她識字呢。

    她的孩子還可以唱戲給自己聽……想到這些有趣的事，蘭兮瞇眼笑了起來，勾住耶律達丹的脖子，將這些想法說給他聽。耶律達丹手掌搭在她的小腹上，亦是瞇眼笑了起來。

    元啟長得很快，轉眼已經是三年過去，原本丁點大的他會走路了，會說話了，會自己吃飯了……但蘭兮還是沒有孩子。

    關于這一點，府里的下人閑時嚼舌根子也會談起。

    說起來那都是作孽啊。蘭兮姑娘出身于柳溪閣，有朝一日麻雀飛上枝頭，嫁到了太子府里去，成了側室。這本是天大的喜事，但她卻是個不能生育的主。

    耶律達丹也曾給她請過太醫，卻得知了一個驚人的事情。

    她從來沒有來過月事，也不知道月事是什么東西。

    劉琨已經風中凌亂了。

    他說蘭兮入府以后怎么整天打打殺殺，一刻都不得安生，比男人都猛……原來有這層原因啊。

    太醫說，她此生都不會有孩子了。

    耶律達丹得知這個消息，沉寂了許久，將一臉迷茫的她攬到了懷里，下巴頂在她的頭頂，一遍遍地捋著她的頭發，低聲說道：“沒事……沒事了，我在呢。”

    她被耶律達丹攬在懷里，動彈不得，心中很是疑慮，問道：“耶律達丹，太醫說其他女孩兒都有的那個叫什么啊？為什么我沒有？”

    耶律達丹沒有回答她，反而更加抱緊她，力道之大，似乎要把她與自己融在一起。她倒是無所謂，但京巴兒卻是朝耶律達丹齜出了小尖牙，低吼著，叫他松手。

    “你兇什么吶……”她好笑地把京巴兒抱了起來，放在腿上安撫著它。

    耶律達丹微微闔住了眸子，掩蓋住了眼底凝結了的悲傷。

    思緒凌亂地結成一張網，越網越緊，苦楚直達心臟，留下一陣隱隱作痛。

    最后也只剩下一句輕飄飄的“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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