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接近黎明了，但天還沒亮。

    皇宮里一片死寂，似乎半夜朱雀門的那場廝殺不存在似的。

    林靜嫻還在熟睡，迷迷糊糊之間，似乎有一個黑色的人影站在了床前。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到化不開的的血腥氣息。

    她從夢中脫身，猛的驚醒，慌張坐了起來，害怕的看著那個黑色人影，顫聲問道：“你……你是誰？”

    “小侄林陽，見過娘娘。”林陽向林靜嫻跪了下去，做盡了卑微姿態。

    林靜嫻皺了皺眉，問道：“你來這里干什么？”

    林陽努力地將自己眼里的戾氣收斂，忍著疼，笑著對林靜嫻道：“我來看看娘娘。”

    “本宮好得很，無需你掛心！”說完，她頗為嫌棄的將鼻子捂住了，喝到：“出去！這里可是皇宮，豈能容你在這里亂闖？！”

    看見林靜嫻任然不待見自己，林陽眼里閃過了一絲失望，但臉上任然掛著笑，只是有些不自在道：“我來這里……是怕娘娘危險，宮里頭有人要害娘娘。”

    林靜嫻聽林陽這么說，一愣，臉上繼而漸漸浮現了一抹冷笑：“本宮道是什么。林陽，不要覺得本宮不是林家家主就動用不了林家的勢力。本宮不需要你的幫助，給本宮滾！”

    林靜嫻本來就有起床氣，后又被林陽在自己耳邊說了些奇怪的話，說什么有人要害自己。

    笑話！這個宮里想要自己死的人多了去了！但自己何時死了？！

    林靜嫻看到林陽就心煩，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意示她快從自己眼前消失。

    只是這個舉動實在是傷人。

    林陽有傷在身，急匆匆過來看金盛有沒有對靜貴妃下手。她眼巴巴地趕來，林靜嫻對她卻是這個態度。

    饒是堅強如林陽也再也受不住了，瞬間紅了眼眶，身子微微顫抖，向后退了一步。

    胳膊上的傷口傳來火辣辣的疼，卻不及心底的疼痛萬一。

    聲似蚊吶，林陽低頭喃喃道：“姑母……我疼……”

    聲音太小，林靜嫻只見著林陽跪倒在地上，皺眉，似乎在說些什么。

    又在發什么神經？林靜嫻皺眉看著她。

    漸漸地，那個孩子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只聽林陽哭著低喃道：“姑母，我好疼……我疼！”

    被砍了一刀肯定是疼的。

    在崔九真面前林陽只能忍著，但在林靜嫻面前，她卻是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哭了出來，她癱坐在了地上，大聲哭喊道：“我疼——”

    看來是喝醉了酒，來自己這兒發瘋來了。

    林靜嫻皺眉朝她呵斥道：“林陽，給本宮滾出去！”

    清早就遇見這樣的事……林靜嫻氣到發抖，怒視地上的林陽。

    林陽一愣，哭聲戛然而止，整個寢殿安靜到只能聽見林靜嫻粗重的喘息聲。

    在瘆人的安靜中，林陽哭著哭著竟笑了出來。

    她眼底還存有著淚水，冰冷一片，猶如十二月的寒冬一般。

    雖是在笑著，臉上的笑意進不到眼底，浮在表面上，冰冷冷一片。

    瘋了，林陽絕對是瘋了！

    林靜嫻第一次有些害怕起這個孩子起來，瞪大了眼睛看她。

    笑聲戛然而止，林陽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笑。

    她說：“我本以為姑母看到我這樣，至少……也會憐惜我一下的。沒想到，姑母的心是石頭做的。”

    “你！”林靜嫻有些吃驚林陽的轉變，驚訝的看著那個地上的孩子。

    林陽收了臉上詭異的笑，垂下了眸子，咬牙切齒道：“我有時候真羨慕金鴻。”

    林熹對林陽算不上是那種頂好，他對林陽來說不像是一個父親，更像是她的師父。

    林熹一直要她變成有出息的人，即使她在這條路上舉步維艱，傷痕累累，林熹也鐵著心腸，督促她在這條血淋淋的道路上走下去。

    林熹只要她變強變強變強……林陽是林熹撿來的孩子，生來沒有母親。

    她也曾反抗過，不聽林熹的話，頂撞他。

    林熹見她反抗，于是罰她，卻沒有任何人沖出來護著她。

    哪怕為她求一聲情也成。

    但是沒有，她就這么挨著林熹的懲罰，被迫一點一點地被林熹磨成了最鋒利的劍。

    林熹說：孩子，你母親都拋棄你了，你只能靠你自己，知道嗎？

    直到后來有了趙恒，有他護著林陽。那段時間真是林陽這一輩子最美好的時光——這世間還有一個人會沖出來護著她，即使那個人不是她的母親。

    林陽對趙恒好，僅僅是因為他每次都像護崽兒一樣護著她。

    就像她的母親一樣。

    漠北一戰，林陽卻殺了唯一肯護著她的人，也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林熹。

    當時便是錯了，后來遇見了靜貴妃，更是錯上加錯。

    林陽心里一陣陣發寒，第一次覺得自己簡直是天底下最蠢最蠢的傻子。

    聽林陽這么說，林靜嫻愣了半響，良久，冷笑一聲，諷刺地笑道：“你真是瘋了。”

    “你只是我哥哥撿來的孩子，我為什么要視你為哥哥的血脈，從而對你好呢？”

    林陽也猜到了林靜嫻會這么說，面上沒有表現出悲傷的神色，臉上冷若冰霜，面無表情道：“這般，姑母的意思是不當我是林家人了嗎？”

    林陽到底還是沒忍住，臉上的冷酷神情有了一絲裂縫。在林靜嫻不屑的目光下，那個裂縫越來越大，冰冷一片的臉上逐漸分崩離析。同時，一顆豆大的淚從林陽眼眶里涌出，狠狠地砸在地上。

    林陽吸氣閉眼，強忍著心底的怒火。

    這是明擺著的事實——林靜嫻作為自己的姑母，卻不肯接納自己。

    自己從頭到尾都是在癡心妄想罷了。

    睜眼，林陽注視著林靜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希望您可以記住此刻……記住您拋棄了我。但我絕不會離開，我會一直留在您的身邊……即使您最親愛的人都離您而去，我都不會離開，這是約定。”

    夜間的月光冷冷的照進房里來，但只照明了林陽的一側的臉，那張臉冷若冰霜，眼底沒有任何的波瀾。她的聲音像是冬日的寒冰，讓人聽著心里一涼，不由自主的心悸起來。

    月光輕輕拂過她的手掌，掌心的傷疤讓林靜嫻瞳孔劇烈收縮。

    今晚的林陽很是古怪！

    院子里有淡淡梅香飄進來，暗香浮動。那個孩子一側融在了黑暗里，眼底失去了往日的光芒，沒有任何情感，就這么盯著自己，一聲不語。

    林靜嫻氣昏了腦子，指著門外，閉目嘶喊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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