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外宗群山，一座劍峰轟然倒塌，煙塵滾滾，亂石穿空，從里頭竄出一群灰頭土臉的外宗劍修，來不及開口破罵，就見一名比他們更加狼狽的白衣男子從巖堆里爬了出來，抬手擦了擦灰不溜秋的臉，喃喃自語道：“不對啊，這劇情展開不對啊！理論上應該百試不爽才對啊！”

    求婚失敗，順帶又吃了一記“崩山擊”，大師兄這會兒的心態格外爆炸。

    但，好事多磨，這都不打緊，重要的是先弄清楚小律拒絕的理由。

    實在不行，晚點找律求婚也是一樣的……

    某人如此想著，心情略微好轉，扭頭笑瞇瞇地跟那幾名盤踞此地修行的外宗弟子打了個招呼，說了句“大小損失，風隱峰報銷，回頭記得寫上一份申請”，而后御風而起，直奔風隱峰山腰而去。

    前后兩次驚變，各宗人士雖然震驚于南宮律的強大，但事已至此，一場好好的比武招親顯然已經被攪黃了，既然已經無望和劍宗搭上一門親事，又無端看了一場求婚鬧劇，眾人興致缺缺，各宗長老已經開始逐一與南宮琥珀告罪請辭，對此南宮琥珀也不多做挽留，反正這場比武招親的鬧劇也就是南宮律單方面地為了把不知身在何處的李夜玄叫回來，只要達成了這一目的，其他都已經無所謂了。

    紅衣少女已經率先離開，提著紙傘，看樣子是直接去了山頂的居所。

    年輕峰主沒有直接追上去，而是略作思索，最終落在了南宮琥珀身側，微微俯首，嗓音溫淳地開口道：“師娘，久疏問候，身體可還無恙？”

    南宮琥珀送別了最后一名符宗的長老，長出了一口氣，轉身看向規規矩矩的年輕峰主，收斂笑容，說道：“整整三年，死哪去了？”

    “去了趟地府，拿了些東西。”年輕峰主微微一笑，并未隱瞞，因為自己的行蹤對南宮琥珀來說未必是秘密，而且就自己的身世而言，將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南宮琥珀，恐怕是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最了解的人，沒有之一。

    南宮琥珀并不覺得意外，以她手下的消息渠道，自然知道年輕峰主出了鬼門關，只是在地府之中到底做了什么，這就不在她的掌控之內了，九仙宗大多有專門的消息諜報部門，但任誰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把諜報機關延伸到五座雄關之外。

    關外異族不是傻的，就算公認智商最低的蟲族，也有它們獨特的神經信息素網絡，彼此串聯，交織成網，共同接受著蟲族女王的統御。

    “彼岸花王？”南宮琥珀顯然看到了年輕峰主剛剛求婚的一幕，經驗豐富的她自然認出了那一大把冥府之花是何等的價值連城，只是她活了這么久，倒是頭一次看見有人用彼岸花來求婚的，哪怕那是彼岸花王，可到底也是死者之花，這不是咒人家早點死嗎？

    年輕峰主嘿嘿一笑，毫無自覺地走到師娘身邊，想了想，說道：“師娘，我喜歡小律。”

    南宮琥珀點了點頭，面無表情，“我又不瞎。”

    年輕峰主微微一愣，啞然失笑，思忖片刻，便厚顏無恥地順著話桿子往上爬，“那可以把小律交給我嗎？”

    南宮琥珀抬頭正視年輕峰主那雙湛藍澄澈的眼睛，有些恍然，猶記得自己當初母性大發，不顧東方蒼青反對強行把這孩子帶了回來，一晃二十多年，不知不覺已經出落成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男人了，還有這幾乎像是從自己夫君身上復刻下來的性格……她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我和你師父從未反對過你們在一起，喜歡就是喜歡，與門戶差別關系不大，更何況我們本就是一家人，你所需要顧慮的，只有小律的感受而已。”南宮琥珀說著，忽然想起了什么，猶豫片刻，輕聲道：“不過你師父之前也說了，雖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但彩禮錢還是要收的，隨隨便便給個幾十萬仙玉就差不多了。”

    年輕峰主目瞪口呆，半晌才豎起大拇指，咋舌道：“不愧是師父！這是逼我去搶錢莊是吧？”

    南宮琥珀難得地笑出了聲，倚在欄桿上，說道：“其實這次讓你回來，是有要事相商。”

    李夜玄連忙站直身體，做出了洗耳恭聽的姿勢。

    “我可能活不長了。”南宮琥珀看著地面，說道：“所以在兵解離世之前，未嘗沒有看著你們完婚的想法。”

    李夜玄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說道：“若是如此，我不結婚了。”

    南宮琥珀默默拎出了自己的四十米大刀。

    年輕峰主面容嚴肅，拍著胸脯道：“小律交給我，您放心！明年就讓您抱上孫子！”

    南宮琥珀點了點頭，收起大刀，雙手籠袖，輕聲道：“還有一些事關天下的大事，需要召集九峰峰主共同商議，三天之后，風隱峰議事堂，不得缺席。”

    李夜玄垂下雙手，說道：“明白。”

    南宮琥珀抬起手掌，年輕峰主頓時會意，十分配合地矮下身子，讓師娘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

    與師娘告別之后，年輕峰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著收拾比武招親這團被自己攪和的爛攤子，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已是日落時分。年輕峰主收攏思緒，去了趟風隱峰主殿，在書房坐下，點起油燈，拿起久違的卷宗和大小文書，開始批改，逐漸找回了當年被各大峰主壓榨勞動力的感覺，可惜而今今非昔比，許多曾經埋怨不已的老家伙們，轉眼之間，說沒就沒了。

    北辰雷司走后，劍宗的電力供應都成了困難，沒有了那把等同于一個超大規模核電站的半仙兵飛劍，今后還得想方設法從律都牽幾根電線出來。

    偌大的宗門，諸事繁雜，師父走后，緊接著又是自己的離開，這些年來，果然還是苦了琥珀師娘了。

    至于南宮琥珀身上的狀況，年輕峰主也能看出一些端倪，大道之傷，再加上命脈之傷，僅憑自己現在的狀態，根本無能為力。

    他是造物主，也不是造物主。

    他曾主宰世間一切靈魂與生命，但不是現在。

    他可以用虛空之力強行維持南宮琥珀的生命，但這沒有意義。

    因為死亡的盡頭，亦是新的開始。

    這個世界沒有輪回，地府深處沉淀著成千上萬年來坍縮的魂，它們聚在一起，一顆一顆，一粒一粒，簇擁著，成為神淵里的微塵，成為時間長河里的細沙。

    這樣的設定，這樣的世界，好像沒有任何意義。

    但它既然存在著，就自然有著它存在的理由。

    自從與另一個自己決出歸宿之后，年輕峰主就再也無法預見他所經歷過的未來。

    但他的眼中，看到了更遠的、更加美好的未來。

    命運的長河開始有了分支，朝著連造物主也看不清的方向，開始奔騰、涌動。

    那樣的未來，他更愿意稱之為……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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