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孟依柔讓夏至和乳母將兩個孩子抱了下去。端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杯茶悠悠的將茶葉桿兒吹到了茶盞邊兒上,才看向沐垚,說道:“哀家知道你們兩個都不愿意絮漓嫁給西墨質(zhì)子赫歡!庇钗囊砜戳算鍒愐谎,沐垚此刻卻不能假裝沒有感受到宇文翼的眼神,而是掃了他一眼,神色復(fù)雜,顯然她此刻的心情與宇文翼是相同的,她默默的低下了頭,將說話的機會交給了宇文翼。
宇文翼很是尷尬的看了一眼孟依柔,卻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么,難不成要質(zhì)問自己的母親為何明明知曉作為父母的不同意這門親事卻還是要提起呢。孟依柔眼神掠過他們兩個人,繼續(xù)開口說道:“皇上也應(yīng)該知道西墨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而太子赫霆自幼體弱多病,安陽長公主在西墨插手朝政過多,樹敵無數(shù)。如果有一日西墨王薨逝,恐怕西墨國并不會那么太太平平的讓赫霆繼位。而赫歡六歲為了救母自愿來到我大閔為質(zhì)子,如此膽識不是一般孩童能有的,況且這孩子情深義重,能夠為了絮漓跑回到西墨去采摘雪蓮,這就是兩個孩子的緣分!
“可是,到底是要去西墨的,兒臣真心有些舍不得的,況且兒臣也不想讓絮漓嫁到王室的!便鍒惵牭矫弦廊岬脑捜滩蛔¢_口,如果說赫歡最后只是個王爺便也罷了,如果真的成為了西墨的下一任王,恐怕絮漓的日子也如自己一樣。
宇文翼也跟在一旁接口,說道:“就算是要聯(lián)姻也要等到赫歡登上大位啊,如此讓絮漓嫁給赫歡,安陽姑母那兒豈不是覺得我們不支持赫霆了?”沐垚聽了這話微微皺眉看向了宇文翼,只見他一臉真摯的看著孟依柔,完全沒有覺得自己所說的話到底夾雜了多少利益糾葛,并非如沐垚一般全然是為了絮漓而考量的。
宇文翼就坐在沐垚的身側(cè),本應(yīng)該是溫暖的,如今卻覺得一陣陣的寒冷向著她襲來,他現(xiàn)在是那么的陌生,明明他的眉眼都是從前的模樣,那眼眸閃爍的光芒卻與從前全然不同,透著幾分冷漠,讓人看著就心寒。
孟依柔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宇文翼,目光有些發(fā)涼,說道:“哀家是為了絮漓的幸?剂,什么樣的人能夠?qū)λ,終身有所依靠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安陽公主那兒?無論是否支持赫霆,他的身體也并非我們說了算的。更何況,荃兒都同意了,自然也能夠跟她的母親說的清楚!泵弦廊岬脑捵屻鍒愔,這件事情已經(jīng)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其實她到這兒之前就明白,或者說她在大殿中就已經(jīng)明白,孟依柔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讓絮漓嫁到西墨去。
沐垚沉默了片刻,最終說道:“母后全然為絮漓考慮,兒臣自當(dāng)從命。只是希望,母后先不要下旨,等著絮漓長大一些,而西墨的朝政也有所穩(wěn)定之后再行下旨也不遲啊!庇钗囊頉]有想到沐垚會這般輕易的便答應(yīng)了下來,側(cè)頭有些詫異的看著她,奈何在孟依柔面前卻不能質(zhì)問,只得跟著沐垚的話說著:“嗯,那就等到絮漓再長個幾年再定下來吧!
孟依柔也沒有再去糾結(jié)這時間問題,微微點頭,不置可否。說道:“皇帝也許久都沒有看過良渚公主了,如此便跟著皇后回去吧。想必良渚想念皇帝也想念的緊呢!庇钗囊砺牭竭@話便拉著沐垚起身告退,一起向著景合宮走去。
一路上,春風(fēng)拂面,宇文翼的心情雖然因為絮漓與赫歡的事情有些沉重,但是許久都未曾見到沐垚,如今與她挨得這樣近的心情也還是忍不住有些雀躍。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笑自己,明明已經(jīng)相識二十年,成婚十幾年,不過才一個多月未曾見過,怎么就如同楞頭小伙子一樣。他走近了沐垚兩步,拉住了她的手。
沐垚微微一愣,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有些僵住了,然后一瞬間便變得冰冷冰冷的,心中竟然涌起了一陣膩煩,卻也不能隨著性子甩開,只能任由宇文翼這樣拉著自己的手。宇文翼走得很慢,想來是為了迎合沐垚的步伐。兩個人就這樣手牽著手在宮里頭一路行來,在宮里的其他人看來定然覺得皇上的深情,感念皇上與皇后的伉儷情深,可是其中的滋味只有沐垚才能明白,宇文翼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宇文翼了,皇位的威權(quán)已經(jīng)一點點的蠶食了他原本的純厚與善良,并非就此變成了壞人,只不過不再有原本那樣的純粹,宇文翼自己并未曾發(fā)現(xiàn),可是見過他原本樣子的沐垚知道,這種改變意味著什么,代表著什么,會將兩個人推向何處。
“朕也好久都沒有見到絮漓了,只能每日從林深那兒知道絮漓的病情,這一個多月,朕的心里總是惦念著你們兩個,卻見不到面,你知道這種心情有多么的難熬嗎?”宇文翼的話在沐垚的耳邊響起,深深地落在了她的心頭,如果放在以前她會毫不猶豫的去相信,也明白他是真的,可是如今卻很難再去相信,她也知道他真的是每日都在問,每日都在想,可是想與想是不同的,惦記與惦記自然也是不同的。
“這段時日,讓皇上擔(dān)憂了!便鍒惒幌滩坏恼f出了這樣一句,透著幾分敷衍,她也想再說上幾句的,可是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應(yīng)該再說些什么,所以只能選擇沉默。宇文翼也沒太在意,絮絮的說著一些宮里頭的事情,這些事情撒一凌都曾經(jīng)對沐垚說過,所以沐垚也并未曾仔仔細細的去聽宇文翼的話,只是希望這條路能夠短一些。
景合宮里,撒一凌與林冰玉已經(jīng)走了,只有墨荷在照看著絮漓。一進到屋里,沐垚便撒開了宇文翼的手,奔向了絮漓的床前,問道:“絮漓可曾醒來過?”墨荷微微搖頭,說道:“未曾,不過睡得倒是比之前踏實了很多,小臉兒也沒有之前那么發(fā)白了,想來是起了藥效!闭f著,林深走了進來,給宇文翼與沐垚請安道:“草民給皇上,皇后娘娘請安了!
宇文翼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依然充滿了戒備,問著:“林神醫(yī)還在這兒,朕以為你今日早早的回去了呢!绷稚顚τ钗囊碓捴兴鶐У睦涞敛辉谝,拱手說道:“今日公主換了藥,自然要多等等觀察一會兒的,過了晚膳,公主再用一次藥,逼出積藏在身體里的部分毒血,草民便可以回去了!
說到毒血,沐垚趕忙問著:“我走之后,絮漓可曾又吐出過毒血?”墨荷搖了搖頭,說道:“娘娘放心,并未曾。林神醫(yī)在此,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么?”沐垚看了一眼林深,說道:“這些日子真的是辛苦你了,每日里宮里宮外的跑不說,還要日日斟酌不同的方子!绷稚顚χ鍒愓归_了溫柔的笑容,拱手說道:“草民也算是看著良渚公主長大的,而且皇后娘娘如此擔(dān)憂,草民感念皇后娘娘慈母之心,自然不敢不盡心的!
宇文翼看著林深與沐垚兩個人之間的客套,心中頓時覺得不是滋味,他雖然明白林深每日到宮里來是為了絮漓看病,也確定沐垚并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他就是心里頭不舒服,看著林深的面容就不舒服,看著他對沐垚的笑容便不舒服,看著沐垚對他的客氣與尊重更是不舒服。他冷冷的掃視了一眼林深,最終微微一笑,說道:“等到公主病好了,朕定然會好好的賞賜林神醫(yī)。”
幾個人正說著話,沐垚便聽見絮漓用微弱的聲音喚著:“母后,母后!便鍒愇⑽⒁徽皖^看向了臥在床上的絮漓,只見她的睫毛閃了兩閃,漸漸睜開了眼睛,那一瞬間沐垚覺得自己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許多,雖然絮漓在生病的期間也時常會睜開眼睛說上幾句話,但是那時候的眼神都無神的,甚至有的時候有點呆呆的,完全沒有從前聰明可愛又伶俐的樣子,如今再一醒來看向沐垚的時候是充滿了溫暖的,這種光芒讓她覺得,吃再多的苦都沒有關(guān)系,只要她的女兒能夠重新變回原來那個活蹦亂跳的健康孩子。
沐垚湊近了一點點,對她輕聲說道:“母后在呢。”絮漓抿了抿干澀的嘴唇,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絮漓覺得好餓啊!贝嗽捯怀,站在一旁的墨荷竟然笑著掉了眼淚,說道:“公主等著,奴婢這就去給公主端粥過來,說著便跑了出去!庇钗囊砺牭搅诵趵斓穆曇簦s緊湊到了她的窗前,摸了摸她瘦削的額頭,說道:“絮漓,你可算是醒了,你知道父皇有多擔(dān)心嗎?”
絮漓沖著宇文翼微微一笑,說道:“都是兒臣不好,讓父皇母后擔(dān)憂了。”沐垚替她攏了攏被角兒,生怕她再著涼,說道:“哪里怪得了你呢,要怪就怪母后,沒有將你照顧好,才讓你生了病,吃了這么多的苦!毙趵毂鞠胍獙捨裤鍒,可轉(zhuǎn)念一想,母女之間也確實不必如此客套,如果再說下去,恐怕母后會更為愧疚,微微一笑,說道:“澤兒與悠然妹妹可如何了?有沒有受到兒臣的牽連!
絮漓的懂事讓沐垚很是欣慰,但更是心疼,她有著這個年紀的孩子不應(yīng)該有的成熟,在這一點上,與赫歡很是相似,也是承受著這個年紀不必承受的憂愁,如此想來是不是兩個人在一起也算是好事,起碼兩個人都是成熟的,會少很多的矛盾,但是反過來想,如果兩個人都成熟的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問,什么都放在心里,會不會印發(fā)更多的憂愁。沐垚想著也覺得自己有些好笑,明明是好久以后的事情,如今想來豈非杞人憂天,但真真算是應(yīng)了那句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
沐垚安慰道:“自從你生了病,母后便讓他們搬到了太后娘娘的壽安宮里去照看,景合宮里只有母后和墨荷、絮漓、小陽子照顧著你,當(dāng)然還有你的救命恩人林神醫(yī)。其他人都未曾進來過,也虧了林神醫(yī)的醫(yī)術(shù)高明,我們幾個雖然天天都跟你呆在一處,卻絲毫沒有什么影響,所以你盡可以放心!
林深本就站在一旁溫柔的看著這一幕,如今聽到沐垚提起自己,向前走了一步,笑道:“也算是公主貼心,知道娘娘日夜惦念著,所以好的倒是比草民預(yù)料的快一些!毙趵靷(cè)頭看向林深,扯開唇角笑了笑,說道:“有勞林伯伯費心了!绷稚铍m然與盛蕭然是好友,但是比他虛長幾歲,竟然比沐垚還大上半歲,所以在宇文翼登基之前,絮漓從來都是喚林深為林伯伯的。不知道的人聽了這稱呼還以為林深都多大年紀了呢。
沐垚聽到這句林伯伯,也忍不住想笑,對著林深說道:“等到絮漓好了起來,我定要好好的謝謝你才行啊。”這一句謝謝倒是比宇文翼的那一句賞賜讓林深更放在心上,惦記在心上,笑道:“如此,草民怎么敢不盡心盡力呢!
宇文翼在一旁看著他們幾個有說有笑的模樣,仿佛自己成為了那個局外人,明明是自己的皇后,自己的女兒,反而對林深笑的更真誠,更甜蜜似的。他胸口頓時覺得很是堵塞,但礙于沐垚因為絮漓的病憂心了這么多日子,而他作為父皇并沒有時刻守在身旁也是頗有愧疚的,只能閉口不言,不過還好,絮漓好了之后林深便再也不用過來了。而他也不會就此放任林深對沐垚的圖謀,他一定要找個機會終止這一切。
此時,小陽子跑了過來,對著宇文翼請安道:“啟稟皇上,怡貴嬪那兒傳了話來,她身子有些不舒坦,想讓您過去看看。”宇文翼本就厭煩,聽到這話更是生氣,本來想要一口回絕,忽然間轉(zhuǎn)了念想,對林深說道:“有件事情還要勞煩林神醫(y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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