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孫寧馨產期將至,舉國上下都是一片喜氣洋洋,因此李凰然的喪儀只得匆匆忙忙被辦完,王懷蕎心中覺得委屈了女兒可又不敢跟皇帝對著干,悲憤之下,選擇了隨父母遷居江南隱遁而居。
送走了王家人,柴紹情等人也很快就按恩旨進宮陪產,不料小田氏也吵著要回京城。雖然在京城兩家并不住同一個府邸,但柴紹情還是怕孫緋月等人刁難劉綺雪和宋語嫣,便帶著二人一起進京,只是將龔顏卿交給了留守西京的長媳高淑撫養(yǎng)。
孫寧馨入宮已經五六年了,早在入宮的第一年孫寧馨便因為有孕從五品才人被超拔為一品貴妃,可惜那個孩子未足月便不知什么原因小產了,此后的五年時間里,孫寧馨再也沒有過身孕。如今有了身孕,皇帝自然是萬般重視的。
“稟貴妃,”孫寧馨一早就在仁明殿等著柴紹情一行了,秦晴也不敢怠慢,接了人一路快步向前,徑直走到孫寧馨面前盈盈拜下道:“按照官家的吩咐,郡主已經到了。”
“快請!”孫寧馨許久沒有這么高興過了,根本顧不得自己的身孕,快速地挪著小碎步向殿外走去,見了柴紹情,更是直接撲到柴紹情腿前不停地撒嬌,“哎呦阿娘,您可是又年輕了,許久不見,您可是想念我想念得緊了?”
柴紹情今日也是精神矍鑠,柴紹情最是掛懷的孩子便是孫寧馨,總想著她一人獨居宮中,太不容易:“我也是想念你想念得緊,只是怕我一進宮你的左右又不安生。”
諸人都被柴紹情這句話都笑了,更為滑稽的是沒多久,左右兩邊的殿閣果然就似說好一般響起了摔東西的聲音,孫寧馨轉而苦笑了一下,看得柴紹情直心疼。
這宮里只有三個有位分的嬪妃,便是一品貴妃孫寧馨、四品美人吳宜修和五品才人高渝,就連生了兒子的臧緗紜也只不過是個御侍,可見皇帝對孫寧馨有多偏心,因此宮里這些女人日日都像烏眼雞似的盯著孫寧馨,柴紹情心中也是隱隱擔憂,生怕孫寧馨在這宮中受委屈。
“老夫人別站著了,娘子已經吩咐將偏殿收拾出來給您老居住了,”邵清玥微微一笑,想著打破僵局,然而下一秒她的睫毛卻開始劇烈地抖動著,目光猛地停留在了劉綺雪頭上的朝陽五鳳掛珠釵上——
她知道自己的女兒跟著柴紹情到了孫家,但是她并沒想到柴紹情竟然帶著劉綺雪進了宮。
“清玥你怎么了?”孫寧馨并不知道這些事情,因此看著呆在原地不動的邵清玥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綺兒,”柴紹情示意孫寧馨屏退左右后,拉起劉綺雪的手輕輕道,“也算是舞墨的一句話點醒了我,你也長大了,也不該瞞著你,清玥就是你的親生母親,當年你的姐姐被歹人所害,清玥就把你交托給了子墨,子墨為掩人耳目,便將你送給了她不能生育的小女兒撫養(yǎng)。”
“······”劉綺雪微微有些發(fā)愣,她沒想到自己的親娘竟然近在咫尺,呆立了半天,她才伸出手來,顫抖地將邵清玥的淚水輕輕拭去,磕磕巴巴道:“阿、阿娘,你,你別哭。”
然而當邵清玥看清了劉綺雪頭上那支朝陽五鳳掛珠釵內側的圖騰后,卻抱住劉綺雪哭得更大聲了——這只簪子是她親手所做,內側所刻圖騰是太原邵氏的族徽。
在旁人眼中她邵清玥是皇帝的紅顏知己,是這皇宮中除了孫寧馨外最尊貴的女人,永遠都是一副沉著冷靜的模樣,但卻沒有人知道,這么多年,她過得又有多么隱忍、克制,甚至于家族覆滅的時候,她都不能哭不能怨,因此她明白,想要再見自己的孩子,就必須這樣冷血無情地活著。
“好了好了,清玥別哭了,這是好事啊,”孫寧馨唯恐邵清玥太過傷心引起隔壁吳宜修的注意,隨即拉著邵清玥和劉綺雪的手笑道:“綺兒,聽說你擅養(yǎng)花草,官家才賞了我一些極品蘭花,你阿娘啊,是怎么也侍弄不好,倒不如你幫我好好侍弄侍弄”
“是啊,”邵清玥也急忙附和道,“這次入宮你就多待幾日,寧馨生產之后也需要人照顧的。”
“是,阿娘、姨娘······”劉綺雪的聲音逐漸微弱,但心里卻突然有了一種歸屬感。
“沒想到今日竟是雙喜臨門的,”符沁羽見狀立刻笑語盈盈道,“阿娘今日可是要露一手了,做些櫻桃煎和狀元糕來嘗才是呢。”
“你啊,”柴紹情也笑了起來,“罷了,晴兒,去把緗紜也叫來,我們權當吃個團圓飯了。”
“是。”秦晴也笑了起來——她是邵清玥從三清觀撿回來的,若沒有邵清玥恐怕她早就餓死了,更不能見到失散多年的兄長,因此瞧著邵清玥心愿得償,她自然也十分高興。
這天的晚膳大家坐在一起,有一種久違的其樂融融,邵清玥不斷地給劉綺雪夾菜,撐得劉綺雪的小肚皮圓鼓鼓的。大約吃得太飽了,所以沒等消完食,劉綺雪便躺在早就收拾妥當的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中依然是一派鶯飛草長、錦繡春色。
巍峨輝煌的殿閣中,一張雕花金龍床晃得人睜不開眼睛。而在床榻上,一只形容枯槁的手顫抖地伸了出來,緊緊抓著自己,仿佛用盡了最后一口氣一般,擺著口型對自己說:“活下去。”
活下去。
劉綺雪再次驚醒,卻發(fā)現邵清玥正靠在自己床榻邊打著瞌睡,劉綺雪的驚醒也驚醒了她,邵清玥有些局促不安道:“我就是來看看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劉綺雪笑著搖了搖頭。
“傻孩子,”邵清玥眼中噙著淚水,“告訴我,這些年在龐家受了不少苦吧?”
“阿娘這說的是哪里的話,”劉綺雪目光躲閃,“我在龐家一切都好。”
邵清玥心知劉綺雪此刻雖然一臉輕松,但是這些年她的經歷必然不會輕松,她柔聲對劉綺雪道:“你不要騙阿娘,快告訴我,這些年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劉綺雪面帶苦澀問道:“阿娘真想知道嗎?”
邵清玥的堅定地點了點頭,隨后劉綺雪看著窗外的雨簾深深吸了一口氣,幽幽道:“我十三歲那年,祖父和父親先后過世了,養(yǎng)母為了養(yǎng)活我,帶著我回了龐家。主母李氏不敢苛待舅舅原配的兩個女兒,便總是苛待我和表哥。原本外婆很想幫我們,可不知道為什么,外婆卻稀奇地得了怪病,第二年阿娘生病,李氏怎么也不肯為阿娘醫(yī)治,為了救命,我跟莊上的嬤嬤學會了擊鼗,可賣藝的錢總是不夠阿娘治病,我只好自己學著看醫(yī)書給阿娘采藥吃。”
邵清玥有些難以置信,她原本以為再怎么落魄,龐家明面上也不會太過苛待劉綺雪的,卻不曾想劉綺雪在龐家這些年過得是如此艱辛,她的眼淚“唰”一聲落了下來,她擁著劉綺雪,半句話也說不出了。
“可現在都過去了,”劉綺雪眼中的淚水也在不斷地打著轉,但她還是輕輕拍了拍邵清玥的后背柔聲道:“我找到了您,也算是美滿了。”
“好孩子,”邵清玥顫抖的手輕輕撫了撫劉綺雪的頭發(fā),“我定然會護著你的,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定不會讓你難過。”
“我明白。”劉綺雪微微一笑,卻又問道:“阿娘,我以前總是做夢,夢見一張很大的金色大床,有個人伸出手對我說‘活下去’。”
邵清玥不禁愕然,她眼中泛起了淚光道:“那都過去了。”
邵清玥當然不能告訴劉綺雪,那人是她父親。
那人雖然是皇帝,卻是個異族之人。何況那人當年投靠契丹,還割讓了中原部分土地,以至于本朝立朝至今都無法收回幽云十六州,在邊關戰(zhàn)事上屢遭潰敗,先帝厭惡那人十分,下令將那人的后代男丁全部流放、女眷沒為官奴,如果皇帝知道了那人還有親眷在世好好活著,那劉綺雪的處境必然堪憂。
因此邵清玥決定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里,也最好沒有人知道自己與劉綺雪的關系,劉綺雪就是劉通之女。
這樣想著,邵清玥便伸手將劉綺雪輕柔地攬入自己懷里,低頭輕語道:“綺兒,你只要記住,你是我的女兒,這便足夠了,不管你的父親是誰,他已經死了,他的過往不應該成為你前行的桎梏,知道嗎?”
“嗯,知道了······”劉綺雪真的不再發(fā)問,而是伏在邵清玥的肩頭,享受著真正來自于母親的溫暖,聲音也逐漸低了下去。
此刻窗外的雨愈發(fā)大了起來,仿佛要淹沒了汴京的房屋瓦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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