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上課，朱先生便不緊不慢道：“男子讀書多為了科舉中第，自然是要扎實學識，經史子集皆要精通，女子讀書則無這諸多要求，如此我上午便講些經典，下午諸位小娘子不在時再輔以歷代考題講解。在我這里，并無身份之別，瑣事都要自己動手，你們可懂了？”

    “是——”

    屏風左右兩邊齊刷刷道。

    這原本就是柴紹情的安排，朱先生主要面對的就是這些男孩子，畢竟男子主要還是要出相入仕的。而對家中的女孩子，柴紹情則要求得更多些。

    家塾有兩位固定的女師傅，便是齊媽媽齊安然和莫媽媽莫心——齊媽媽早年是昭憲太后的女使，做過尚宮，在宮中專門教諸位公主夫人技能與禮儀，是昭憲太后最為信任之人，后來昭憲太后去世，齊媽媽謝絕了先帝的挽留，出宮到了柴紹情身邊，最大的職責就是在家塾中教授女孩子們女紅禮儀和琴棋書畫。

    教授奇門機巧、天文地理的，則是柴紹情身邊的莫媽媽。莫媽媽當年帶兵打仗，便是靠著這一身本事在幕后建功立業的，柴紹情一直認為女子的賢德應當體現在大格局而非宅門之內，因此強烈要求莫媽媽將這一身本事交給自家的女孩子們。

    除了這兩個固定師傅，閑暇時間，孫宓馨還會教女孩子們侍弄花草、符沁羽則是教授一些簡單的醫理，偶爾休沐歸來的馮繼南則是傳授一部分防身之術給家塾里的孩子。

    因此相對男孩子們“寅時起身，卯時經典、巳時下課，未時科考、酉時下課”的課程表，劉綺雪聽著孫老夫人念著“七日為輪回，寅時起身，卯時經典、巳時下課，未時女紅禮儀、奇門機巧、天文地理、琴棋書畫、醫學藥理、防身之術、草木終止輪轉，戌時下課，三月后各自術業專攻”這一套，頭大了不只一圈。

    為了鍛煉這些世家公子千金，上課期間是不許人進來伺候的，因此這些官宦家的公子和千金樣樣都要自己來，男孩子們倒是還好，不過是裁紙磨磨罷了，女孩子卻是一大堆工作要忙——搬花、縷絲線、擺琴，都要自己動手。

    偏偏師傅們一上課就像換了個人一樣，精益求精到了苛求的地步，一絲不茍得讓人稱奇，糊弄又糊弄不過，劉綺雪便常常被留堂，以至于生活水平直線下降了起來，總是趕不上晚膳時間。

    可劉綺雪也從沒挨過餓，每逢下學，除了趙元佐和趙元休，趙德文和曹瑋也總是流水似的往劉綺雪所住的春暉院中送吃的，同住的錢婉和宋語嫣這次可算是大快朵頤了，沒幾個月的時間便胖了一大圈。

    可劉綺雪受到的待遇越好，孫緋月便越是憤恨，她看著春暉院的熱鬧，簡直要氣昏過去了。

    孫緋月已經過了進家塾的年紀，加上她已經許了人家，所以孫緋月幾乎是只能看著各方勢力對劉綺雪獻殷勤卻毫無辦法。

    “小娘子在這里做什么呢？”一個嬌柔的聲音傳入了孫緋月耳中，她轉身看去，發現表妹田姞正在不遠處對著自己笑意盈盈，她身邊還站著張穎的長女張蘭春。

    孫緋月看著二人討好的目光眼中散出幾分厭惡，其實她打心底里看不起錢云兒的出身的，更遑論他們的孩子。

    可就在這時候孫緋月突然腦子里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立刻對田姞和張蘭春笑意盈盈道：“二位娘子怎么在這兒？”

    田姞似弱柳扶風般看向春暉院方向，柔聲道：“這不是來看看這位劉小娘子的風光么，到底是青春貌美，是個男子都把持不住啊。”

    張蘭春則是忿忿然道：“什么賤胚子，竟然楚王和韓王都對她情有獨鐘，現在就連曹家小郎君也不例外！誰知道她用了什么狐媚妖法！”

    孫緋月看著張蘭春氣急敗壞的樣子，便知道張蘭春對曹瑋怕是有情的，只是曹瑋年紀尚小還未到議親的時候，張蘭春只能干著急。

    此時此刻孫緋月就差拍手稱慶了，上天送來一個蠢丫頭讓她利用，何樂而不為呢？

    “宋大娘子、小娘子！”此刻已經月上柳梢，劉綺雪和宋語嫣剛剛下學，林寶甄便急吼吼跑出來迎向兩人。

    “嬤嬤怎么了？”劉綺雪被林寶甄慌里慌張的表情嚇著了。

    林寶甄撫了撫胸口，緩了口氣道：“老身剛才路過后院，發現長房送來的兩個小侍女在后院鬼鬼祟祟，老身跟過去看卻不見人影，可我細細檢查，卻發現咱們后院的磚墻上全都被撒了火油。”

    “什么？”宋語嫣吃了一驚，十分恐懼地四下望了望。

    但劉綺雪并不吃驚，長房三房和二房之間分庭抗禮的局面已經幾十年了，而自孫守華和孫守茹的兒孫回來投奔孫家后，家族的內斗就愈發明顯，看來是有人坐不住了。

    “嬤嬤，去楚王暫住的潛園，叫龔美哥哥回來，順便安排個小廝去南院兒把曹家哥兒姐兒喚醒。”

    曹瑋、曹沂匆匆趕來的時候，時辰尚早，龔美瞧了瞧天氣和風向對諸人道：“時辰還早，風也未起，怕是還要等一會兒，正好給我們些時間準備。”

    空氣中濃烈的火油味刺激著曹瑋的嗅覺，他微微皺眉道：“如此大的味道，若是要放火，豈不是太過引人注目？”

    “是啊，”曹沂也道，“這味道仿佛就是為了讓人知道有人撒了火油一般。”

    聽到這里劉綺雪也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放火卻逼著她知道有人要放火，幾乎是提早了幾個時辰澆的火油，而后又澆了這么大的量，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哥哥！”劉綺雪突然明白了原委，“快，快搜一搜墻根下！”

    龔美和宋語嫣立刻也領會了劉綺雪的用意，眾人立刻搜查了起來，果然在東西南北四個墻角各發現了一個小木人，甚至在草叢中還找到了七八個，木人上刻著田氏的生辰八字。

    “真是看得起我。”劉綺雪看著地上的木人冷笑了一聲，心道孫緋月真是打的好算盤——這么刺鼻的火油味加上兩個鬼鬼祟祟的丫頭，劉綺雪一定會發現，那么發現之后呢？劉綺雪必然是要求助柴紹情的，兒此時此刻，小田氏正裝模作樣地跟柴紹情在鳴安堂敘話，只要柴紹情帶人來就能發現墻根底下有東西。

    其實如果發現不了那就更好了，那么一把火放了，劉綺雪只有死路一條。

    最壞的打算就是現在這樣，劉綺雪發現了卻并未向任何人求助，那么一切罪責自有田姞和張蘭春承擔，張蘭春若是氣急，說不準就把埋了東西的事情誣賴在劉綺雪身上，如此一來，就算是劉綺雪躲得過這一劫，也會在柴紹情心里留下疑影。

    “現在怎么辦？”曹瑋看到宅門婦人的陰狠手段，心里不由得一驚。

    劉綺雪在心里暗暗盤算了一遍，立刻道：“把這些小木人全部扔到長房，不管怎么埋，反正全部埋進去就是了。”

    “那就給孫緋月一個驚喜吧。”龔美嘴角劃過一絲邪魅的微笑，他已經打定主意，全部埋到孫緋月的天香閣，每個墻角埋上三個。

    一切準備妥當后，林寶甄立刻去報了柴紹情說是有人在墻上撒了火油，讓柴紹情趕緊去看看。

    小田氏并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孫緋月非要來鳴安堂坐上一坐，但聽到這聲稟報，她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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