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兒，窗邊潮氣有些大，你還是離遠些吧。”趙元佐走進桃夭閣卻見劉綺雪站在窗前，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劉綺雪搖了搖頭道：“沒事。”

    趙元佐見語言勸慰不了劉綺雪，便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首飾盒子笑道：“我命廚房做了些什錦盒子，你們快來吃吧。”

    “什錦盒子？”錢婉和龐顏卿原本坐在內室不敢言語，一聽到“什錦盒子”卻立刻來了精神。

    劉綺雪見兩個人巴巴跑出來，臉上寫滿了“想吃”兩個字，這才移動玉步走到了桌子邊，她拿起那做工精致的點心，心中不由得感嘆，果然是皇帝最寵愛的孩子，即使落魄這么多年，他府里的東西依然是如此一個賽一個精致。

    “喜歡嗎？”趙元佐仿佛一個期待夸獎的小孩子一般看著劉綺雪。

    劉綺雪沉吟片刻后笑道：“楚王府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

    “我想知道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趙元佐見劉綺雪似乎有心事，立刻正經了起來。

    “沒什么，”劉綺雪兩眼一瞬不瞬地盯住他，輕輕嘆息道，“只是聽說姍姐兒有了身孕，想來看看，可是又怕她不愿見我。”

    趙元佐眼中的光亮瞬間黯淡了下去，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他知道這不是劉綺雪的真正目的，如今的劉綺雪已經不是當年他在嘉州見到的那個膽怯的小女孩了。

    “王爺，”正當趙元佐想要繼續追問劉綺雪的時候，一個小廝卻突然出現在了門口，“龐娘子說是身子不適，想讓您過去看看。”

    “看什么看，”趙元佐顯然有些不耐煩，很顯然他對龐姍的感情沒有多深，只是出于生理需要才跟龐姍同了房。

    可趙元佐留在桃夭閣不愿意去看龐姍，就等于是告訴所有人自己根本不在意龐姍，不出一天的工夫，王府里就開始了風言風語——

    “王爺難道喜歡那個擊鼗女嗎？”

    “就是啊，不過聽說那個擊鼗女容顏絕世，可堪與貴妃一比呢。”

    “難不成王爺被迷了心智？”

    “依我看啊，龐娘子相貌不夠出眾，才華也不夠，想要與王爺琴瑟和調也是難呢，左不過是因為王府里沒個新人。”

    “這么說也對啊。”

    ······

    聽著小女使們的諸多議論，侍奉龐姍的希蕓心里開始不是滋味，想著自己主子為趙元佐所付出的一切，希蕓面色忿忿。

    “希蕓娘子！”趙元偓蹦蹦跳跳地走近希蕓，臉上笑嘻嘻的。

    趙元偓不算是個帥哥，但是眉清目秀，生得好看，年紀不大，但很開朗開朗的，這些女使都是十分喜歡他的，希蕓也不例外，加上今天英俊可人的趙元偁也來了，希蕓的臉上瞬間陰轉晴了：“原來是彭城郡王和安定郡王來了，可是有事？”

    “許久沒見哥哥了，今日正好路過，來看看。”趙元偓的瞎話編的一點兒都不臉紅了。

    趙元偁根本不知道趙元偓為什么要拖著自己來找趙元佐，所以趙元偓話音剛落，趙元偁就使勁點了點頭道：“九哥說得對。”

    “這樣啊，”希蕓憋著心里的忿忿回以禮貌的微笑，“王爺在桃夭閣，劉娘子來了，說是來看望我們娘子，可來了幾日了，連人影都沒見到。”

    “是嘛，”趙元偓裝模作樣道，“我聽說六哥說十分喜愛那女子，雖然人還沒進宮，六哥卻已經準備封她為貴妃了，怎的如今又跑來四哥這里了？”

    “什么？”希蕓明顯眉頭一皺，心道劉綺雪可真是個厲害的角色，吊著皇帝吊著王爺，還能活得這樣快活。

    雖然就是簡單的幾句話，卻激發了希蕓心里的怨恨，她氣沖沖回了龐姍住的淡月樓，卻見龐姍還在在房中歡喜地為孩子做著新衣衫。

    “娘子您還做衣衫？”希蕓心里充滿了不平。

    “這是怎么了？”龐姍放下手中的針線，笑吟吟地看著希蕓。

    希蕓嘟了嘟嘴道：“娘子不知道？這幾日王爺都在桃夭閣，就連您身體不適，王爺都不愿意離開桃夭閣，您說說，王爺他是不是失了智？”

    “希蕓你說話愈發沒有分寸了，”龐姍語氣中有些嗔怪，可心里卻是起了爭勝的欲望，她砸了砸嘴道：“你再去請王爺，我就不信，我懷著他的孩子，還能比不過一個外人！順便把裴醫官叫來！”

    龐姍折騰了大半日，希蕓也請了趙元佐無數次，被吵得不耐煩的趙元佐終于是愿意去看看了。而見趙元佐來了，一早便準備好了說辭的；裴醫官急忙叩地行禮并且聲音極大地稟道：“王爺，娘子身懷有孕，腹中乃是龍鳳之相。”

    “哦？”趙元佐臉上逐漸泛起了驚喜之色。

    “恭喜王爺了。”一同而來的劉綺雪臉色如常，并沒有太過意外。

    龐姍很討厭劉綺雪這副樣子，自小到大，劉綺雪身邊都有人保護，從龔美到趙恒，每一個人對她都是三分憐惜七分疼愛。

    “王爺問了我許多日我到底是來做什么的，”劉綺雪眼波如絲，淺淺地笑了起來，“原本我想著等哥哥來了一起告訴你們這個好消息，可這左等右等哥哥還是歸期未定，也罷了，左右婚期已經定了，便是在九月初八，官家會親自為哥哥和錢婉主婚。”

    “這是好事啊。”趙元佐很高興。

    “是啊，”劉綺雪依然云淡風輕，“說來當年哥哥也是很喜歡姍姐兒的，如今看著姍姐兒有了雙生胎怕是也會十分欣慰吧？”

    “咔噠——”

    龐姍一直握在手里的珠珞瞬間碎裂，劉綺雪的話很明顯點出了龔美其實想娶的人是自己，是自己“沒有領情”罷了。

    龐姍一直以為，若是趙恒不給劉綺雪名分，龔美必然是要迎娶這位“可憐的”表妹的，而自己根本是不會有機會嫁給龔美的，索性留在楚王府做個側妃也是自在，所以她不顧親情道義殺了龐嫃。

    她沒有料到，自始至終，劉綺雪都沒有想過嫁給龔美，更沒料到，龔美想要娶的繼室就是自己。

    “姍姐兒苦了半輩子，語嫣喪期若是滿了，我想迎她為繼室。”

    劉綺雪回憶著宋語嫣周年祭禮上的話，看著龐姍的表情，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些痛快。

    “你是故意的對嗎？”趙元佐因為公務，提前離開了淡月樓，龐姍見趙元佐走遠了，立刻發瘋一般撲向劉綺雪。

    劉綺雪的笑容帶著一絲嘲諷，道：“姍兒，你做過什么你還記得嗎？”

    “不，我沒有！”龐姍硬生生擠出這幾個字，卻發現自己的牙齒在打顫。

    “我的孩子，龐嫃，語嫣，你還記得嗎？”劉綺雪的雙眼似是深不見底，流轉動人，“姍兒，你告訴我，午夜夢回，你怕過嗎？還有外婆，你毒死她的時候，心里有沒有怕過？”

    龐姍跌坐在地，心里卻不得不佩服起劉綺雪——龐姍這輩子最大的軟肋就是龐宋氏的死和龔美的在意。

    她一直以為沒有人知道龐宋氏的死是她的手筆，卻不想，劉綺雪早就知道了，不僅知道，還能隱忍二十多年才說出來。

    “不說話？”劉綺雪淡淡道。

    龐姍的眼眸里夾雜著一種無法表述的復雜，她絞著手中的絹子一言不發。劉綺雪見狀嘆了口氣，走到龐姍身旁道：“姍兒，你阿娘宋氏是宋公的庶子所生，說句不好聽的話，你與老夫人算得上素無血緣，老夫人之前為著別人看著好看，收養你們姐妹，但柴郡主憑什么收留你們？就算是孫家報官那不也是遂了你的心愿除了李氏嗎？”

    龐嫃錯愕地抬起頭看著劉綺雪，不知該說些什么。

    劉綺雪微微抬眸看著遠處，緩緩道：“你自認為自己身上也流著宋家的血，但你與龐宋氏流的畢竟是不一樣的宋家血，與宋皇后亦是如此。你的可憐你的無助，都是你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龐姍呆住了，她當初確實是知道了柴紹情要回家探親這件事，才對自己的祖母下了殺手，為的就是柴紹情或者是宋斯能夠接她們離開龐家，可到最后，誰也沒有搭理她們姐妹，她們姐妹的窘境，還是龐嫃跟了趙元佐才擺脫的。

    所以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龐姍的腦子突然亂了起來，劉綺雪也不管她，只是慢條斯理地離開了淡月樓。

    幾個時辰后，劉綺雪坐在京城孫府飯廳里聽到了龐姍滑胎的消息。

    “娘子，您這么做怕是不妥的。”林寶甄有些擔憂。

    劉綺雪看著遠處，目光仿佛很溫柔，但那溫柔之中卻藏著兇狠：“讓哥兒的死，是我欠雍王的，再不忍心我都要做這件事，其余的我也不打算多做什么了。”

    “若是龐娘子不死心，該當如何？”林寶甄還是有些擔心，龐姍的性格乖張，戾氣重，并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

    劉綺雪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龐姍能夠隱忍多年，并不真的是因為愧疚想要長伴青燈古佛，而是為了避開趙元佐的恩寵，也是為了尋找時機除掉宋語嫣。至于李素妍的“及時出現”，不過是李素妍自以為是的想法，就算沒有李素妍，龐姍也會選擇這個時機出手的。

    原本龔美并不想在這個時候迎娶錢婉，雖然錢婉溫柔可人，也對他情深愛慕，但是劉綺雪知道，龔美是壓倒龐姍的最后一根稻草，龐姍眼下有孕，這時候如果不利用龔美的婚事，只怕以后再利用這件事對龐姍的打擊就沒有那么大了。

    “她這次滑胎對身子也會有極大的傷害，日后想要再有也是難了，”劉綺雪纖細十指搖著茶杯在自己眼前晃動，“聽說前朝大臣在為官家挑選合適的后妃了？”

    “是啊是啊，你再不做聲，我都以為你不關心我了。”趙恒極度委屈又可憐的聲音在劉綺雪耳邊響起。

    “官家您出宮簡直跟吃飯一樣平常了。”林寶甄已經識趣地退出了飯廳，屋內只剩下劉綺雪和趙恒兩個人，劉綺雪也不端著，徑直白了趙恒一眼。

    趙恒并不管那么多，伸出手就環抱起了劉綺雪，一邊朝內院走去一邊碎碎念道：“你動輒出門幾個月，哪家的郎君受得了這份冷落。”

    “官家您坐擁后宮三千佳麗，”劉綺雪騰出兩只手掐著趙恒的臉頰，努力掩蓋著自己的嬌羞，“還在我這兒裝可憐。”

    “我可沒有！這女人啊，睡錯了那可是相當麻煩的！”紅燭高照下趙恒抖了抖睫毛，窗外點點桃花的倒影映在窗戶上，一片靜謐和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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