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思雪的日子，因為跟趙恒坦白了那天的事情而繼續平靜了下來，但從孫貞衍下葬這一天開始，皇宮里便開始鬧鬼，每天晚上都會從各個角落冒出一些人形的鬼火，鬧得閡宮不安。

    萬安宮尤其鬧得最兇，李素妍不得已命眾人盡點燈燭，將萬安宮照映得一如白晝。而她自己則窩在被子里嘴里胡亂咒罵著：”你別來找我，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嗚嗚嗚······嗚嗚嗚······”

    李素妍越是咒罵，鬼火就越發多了起來，一陣仿佛帶著凄涼和憤怒的哭腔也開始在四周回響，讓整個皇宮里人心惶惶。

    “鬼！有鬼啊！”溫玉不知在院中看到了什么，聲音凄厲地叫喊了起來，隨后一路跌跌爬爬，很快就不知所蹤。

    不多日以后，杜瓊真就害怕得自請去了善靜庵修行，連女兒都不要了。宋淳因為這件事愈發驚恐，人也變得有些瘋瘋癲癲，而李素妍，卻被這場“鬼火之災”鬧得身心俱疲，躺在床上幾日都沒動過。

    “太后身子可是見好了？”劉綺雪瞧著富麗堂皇的萬安宮，眼中并沒有流露出什么特別的情緒。

    李素妍看著劉綺雪二十年不改的容顏，倒吸了一口氣道：“二十年了，你為什么就不老呢？”

    劉綺雪巧笑倩兮地走到李素妍面前，目光緊緊地盯著她道：“太后娘娘您也沒有變老，還和當年一般風華正茂。”

    “哈哈哈??????”李素妍突然放聲大笑，而后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幽幽道：“你告訴我，你此生最愛的人，到底是不是惟吉？”

    “不是。”劉綺雪沒有絲毫猶豫，“惟吉這一生多情，他愛過太多人，而我是自私的，容不得我的男人對別的女人有情。”

    李素妍的眼睛愈發紅了起來，她走到劉綺雪身邊，大聲質問道：“你憑什么？你告訴我，你憑什么？惟吉守了你這么多年，你給了他什么？”

    “我感激他房州的救命之恩，”劉綺雪的情緒依舊沒有絲毫波動，“但除此之外我沒什么要說的。”

    李素妍冷笑一聲，拉住劉綺雪的衣袖道：“你忘了趙恒的皇位怎么來的了嗎？”

    “太后可真是有意思，”劉綺雪嗤笑一聲，“官家是名正言順的太子，王爺自始至終卻只是王爺，是你為了一己私心想要謀朝篡位，還害了自己的哥哥，難道你不記得了？，是你為了自己所謂的愛情，犧牲了自己的家人。”

    劉綺雪越逼越緊，她眼波如秋水，卻看得李素妍瑟瑟發抖：“不，不是我，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都，都是因為你！都是你害了我！我告訴你，就算是我死了，我也要你為我陪葬！”

    “是嗎？”劉綺雪的眸子越發冷淡，她幽幽道：“我給了你很多次機會，可是你卻殺了我的孩子、我的外婆、我的師父。你不是主動要求葬入妃陵不與先帝合葬嗎？我告訴你，你死后不會回歸本家也不會葬入妃陵，你將永遠躺在先帝身邊，生生世世，你都是他的妻子。”

    “劉綺雪！你瘋了嗎！”李素妍一生最怨恨的人還是先帝，她曾立下毒誓，死后不與先帝再有瓜葛。

    然而劉綺雪卻不再接話，她深深地望了李素妍一眼，轉身離開。

    “娘子！”一直在萬安宮外等著劉綺雪的秦翰見劉綺雪走了過來，立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娘子，二皇子歿了！”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驚得劉綺雪倒退了幾步：“你說什么？”

    秦翰拜了又拜道：“二皇子不知在哪里染了風寒，原本三五日就能好的，沒想到拖了一個月也不見好，昨兒個夜里薨了！皇后娘娘為了這個受了驚嚇，只怕是要早產了，娘子您快回去看看吧！”

    劉綺雪感覺到一陣眩暈，隨即向后退了幾步，秦翰見狀立刻扶住了劉綺雪，戚戚道：“娘子您保重身子啊，眼下宮里一片混亂，鄭國夫人不放心，請您快回去呢！”

    “走！”劉綺雪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能倒下。

    郭思雪的身孕只有六個月，生產的時候幾乎是大出血到昏厥才生下了一名男嬰。

    “師姐，你說是不是祐兒舍不得我們，回來找我們了？”郭思雪看著自己兒子的小模樣，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悲傷。

    “也許吧，”劉綺雪的神情宛如一江秋水般溫婉，“官家已經追封祐兒為太子了，也算是對前朝后宮有了交代，但我只怕祐兒的死沒那么簡單。”

    “我與孫遷大人一起檢查過祐兒的尸身，并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郭思雪微微嘆了口氣，“我也覺得祐兒之死頗有蹊蹺，只是我并不知道蹊蹺在哪里。”

    “也罷了，”劉綺雪淡淡道，“如今你剛剛生產，先養好身子，那些人我自會料理，至于祐兒的死，來日方長。”

    郭思雪默然，又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兒子，這小小的、粉嫩嫩的孩子這是她與趙元份的孩子，趙恒也并沒反對自己留下這個孩子，所以郭思雪發誓，自己一定要用性命護這孩子周全。

    可還沒等郭思雪做什么，宮里就出了事——剛剛出嫁沒多久的趙璇璣、還有駙馬李遵勖被趙恒宣召進宮。

    “李遵勖，你當我皇家的公主是什么？這才幾天你就納妾還把公主趕到別院去住？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長了？”趙恒將案幾上的文具全部打翻在地。

    趙璇璣的這個駙馬是先帝所選，趙恒為了顯示自己的親厚，還讓趙璇璣的生母方有柔跟著公主一起到公主府居住，但沒想到，趙璇璣出嫁不過三個月，李遵勖就被一個風月女子景氏所迷，不顧家人反對將景氏納為妾室。

    雖說本朝公主與庶民并無區別，但即便是普通人家，也沒有人可以在新娘子進門不過百日的時候納妾，因此趙恒十分震怒，站在門口的女史們現在也都是戰戰兢兢的，因為她們從來沒見過趙恒發這么大的脾氣。

    “臣不敢臣不敢。”劉綺雪趕到的時候，李遵勖正在屋內忍不住發抖，自知理虧的他根本不敢看趙恒，生怕一個眼神得罪了這個新帝。

    “哥哥，沒事的……駙馬只不過是……只不過是一時昏了頭……”趙璇璣是真的很喜歡李遵勖，忍不住求情起來，而后她還不時用目光哀求劉綺雪，想讓劉綺雪幫自己說幾句話。

    可還沒等劉綺雪開口，景氏就一臉不在乎地瞥了劉綺雪一眼道：“官家圣明，只是妾身不明白啊，那劉氏不也是妾室，可官家您對劉氏可也是十分親厚的。您對皇后娘娘也是諸多冷遇，不知這是什么道理？”

    “景氏娘子錯了，”劉娥眸子里淡淡的，聲音有些不經意，看著對方道：“皇后娘娘前兩日剛剛誕下皇子，說明官家并未冷落正室，而我雖非正室，卻也不是妾室。”

    “皇后娘娘福澤深厚，所以才會有孩子，這是上天庇佑呢，公主沒有孩子也許就是命呢？”景氏笑了起來，“只是我沒想到，沒有名分也能被娘子說的如此有趣。”

    在景氏的世界中，她自覺自己是有名分的大家妾室，必然是比劉綺雪要尊貴的。完全忘記趙恒是皇帝，李遵勖只是臣子。

    “沒有名分是我不需要名分，你我不同在于，官家是天下之主，您所依賴的夫君，是靠著公主上位的，一旦沒有了公主，駙馬，還有你都不過是螻蟻，李家的功績可是救不了一個欺君犯上的人。所以公主自然是最有福氣的。”劉綺雪的眼眸中都是冰冷。

    “妾室不懂事！官家贖罪！”李遵勖不是傻子，他知道在趙恒心里，劉綺雪的地位有多高，這么多年劉綺雪雖然沒有名分，但卻是前朝后宮的實際掌權者，趙恒很多事情都是聽她的，李家的軍功早就所剩無幾，要是這個女人想要李家死，李家確實很難逃開，何況自己怠慢公主是事實。

    “李家是大家族，駙馬自然是懂規矩的，這不懂規矩的就不要帶出來了，就算是大家的妾室也比不了皇家的公主。”劉綺雪并沒有咄咄逼人，只是將新制的參湯端到了趙恒眼前。

    李遵勖聽了這話心頭就是一跳，再不敢言語，同時也拉住了景氏，不讓她再說話。

    “滾出去！以后若是讓我再看到你寵妾滅妻，你知道什么后果！”趙恒頭都沒抬，輕輕一揮手便讓人送了幾人出去。

    “哥哥，你不要生氣……”趙璇璣見李遵勖走遠，立刻怯懦地安慰起了趙恒，方有柔素來不算受寵，只有趙璇璣這個女兒做依靠，而因為方有柔從前在宮里也算是幫扶過孫寧馨和臧緗紜，所以趙恒對趙璇璣也一直不錯，趙璇璣自然是知道感恩的。

    “妹妹，這件事你要清楚，官家必須在李家幫你樹立威信，這是你應該有的，你是公主，你代表的是皇家顏面，你看你的幾個姐姐，誰的夫家敢這么欺負公主？”劉綺雪笑瞇瞇解釋道。

    趙璇璣知道，自己的幾個姐姐，都是沒人敢惹的角色，就連嫁到柴家的四姐也是在家中稱霸的，因此趙璇璣不再反對，重重的點了點頭。

    “還是你懂女人。”趙恒安慰了趙璇璣幾句才著人將趙璇璣送出去，隨后他臉上的陰霾也是一掃而光，“這璇璣出身不高、膽子又小，如果今日不震懾住李家，以后她怕是會被景氏欺負死。”

    “璇璣若是沒孩子，早晚還是要被欺負的，”劉綺雪嘆了口氣，“所以您還是要給李家壓力，最起碼要先讓妹妹生下嫡子，之后這駙馬愛寵誰就寵誰也罷。”

    趙璇璣雖為正室，但是卻不得夫君寵愛，想要在夫家站穩腳跟總不能一直依賴趙恒吧？所以有個孩子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你說得對，這件事我一定會安排，”此刻鎏金龍鳳紋銀香爐中蘭花檀香的香氣正隨著煙霧在空氣中盤旋著，身著墨色龍袍的趙恒看著劉綺雪一本正經的樣子，臉上笑瞇瞇的，“這么多年幸虧有你，要不是有你在我身邊，很多事情我根本就處理不了。”

    二十年了，眼前的女子依然是二十年前的模樣，歲月在她身上，只留下了成熟的印記，卻并沒有留下半分衰老的痕跡。

    趙恒明白自己身邊有很多女人，這些女人也都各有特點，但是趙恒很明白，他誰都可以失去，唯獨不能失去劉綺雪，這個女人不僅是他的愛人，更是他的戰友。這二十年時間里兩個人相互依偎相互陪伴走過來的，趙恒暗暗下了決心，不管如何，自己一定要給劉綺雪一個正妻的名分。

    “官家您少油腔滑調的，你這青州的旱災怎么處理想好了嗎？”劉綺雪并沒有搭理趙恒的馬屁，而是凝神看著眼前的奏表，面目沉靜，宛如一朵傲視牡丹，讓人不由得被她吸引，被她震撼。

    “發什么呆呢？”見趙恒沒有反應，劉綺雪頭也沒抬就知道趙恒又在癡癡念地看著自己。

    “沒什么，”趙恒笑嘻嘻地走到案前，環著劉綺雪蹭蹭蹭，劉綺雪身上細膩的桂花香自動自覺地鉆進了趙恒的鼻子里，熏得趙恒有些迷醉，手已經不聽使喚地滑進了劉綺雪的內衫中，“我們若是尋常夫妻該有多好，就不用管這些瑣事了。你說這左邊一個水災，右邊一個旱災的，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路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官家您想退也退不了了。”劉綺雪驀然回首，巧笑倩兮，美麗的眼睛中仿佛盛開了一片花海般讓趙恒癡迷。

    “其實，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趙恒呢喃著，似有困意一般輕輕靠在了劉綺雪的肩上。

    “會的。”劉綺雪轉身輕輕抱住了趙恒，一不小，挽著發絲的簪子滑落了下去，青絲靜靜垂向了肩頭，打醒了險些睡著的趙恒。

    趙恒半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子，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一般，他的心心猛地跳動了一下，長臂伸展將眼前人一下子抱了起來，徑直往簾幔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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