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啊,這小黃瓜我自己腌的,你嘗嘗。”一個不認識的女工走過來,挑了一筷子菜放在沈含玉的盤子里。
“這香水梨是我老家?guī)淼模灾迩鍥鰶龅模涯X呢。”又來了一個陌生女工送水果。
沈含玉沒等弄明白,眼前就堆了許多食物。
她一個勁兒說謝謝,等人群散了,才發(fā)現(xiàn)她根本就吃不完。
“關姐……”沈含玉哭喪著臉向關悅求助,“這是怎么了?”
“你是好人唄,現(xiàn)在都不講究你的壞話了,人啊。”關悅拿起梨,蹭了一下,咔嚓就是一口,“嗯,好吃!真水靈,小玉你嘗一口!”
關悅把梨放到沈含玉的嘴邊,她只能咬了一口。
“不行!兩個人不能吃一個梨,快,你也來一口!”關悅想起忌諱來,把梨舉到大姐嘴邊,三人吃過了,這才算破了風俗。
沈含玉和關悅把桌上的東西劃拉一下,能帶走的還是帶上,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一抬頭,見丹秋抱著孩子走進來,見沈含玉在,丹秋徑直走了過來。
“孩子沒事兒吧?受沒受驚嚇?”沈含玉關切地問。
“冬兒沒事兒,皮實著呢。你受苦了。”丹秋總算有了一點笑模樣,雖然眼睛里還是陰郁的,可這一笑還是很美。
“丹姐,以后有事就找我,不要客氣。”沈含玉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涌上來,這就是二師父,應該沒錯的。
這一笑,像極了在那里她們第一次見面時,沈含玉幫她擋了一腳,痛得臉都扭曲了,從地上爬起來時,正迎上她的一個微笑。
“好。”丹秋似乎也沒想跟她客氣,只是再不肯笑了,說完就抱著孩子往里走。
“丹技術(shù)員,等一下。”一個女工從后面追上去。
丹秋顯然不認識她,驚詫地揚了揚了眉。
“這條毛猴兒是新的,我給我外甥做的,那孩子長得胖,沒等穿就小了。”女工把毛猴塞給丹秋。
毛猴兒是東北的一種給孩子穿的衣服,連體衣褲,棉花絮出來的,在冬天穿又保暖又防風。
上次沈含玉帶她們娘倆回宿舍時,冬兒還真穿了一條,只是尿濕了,估計褲子也扔在火海中。
所以今天冬兒就穿了一件棉襖一條棉褲。抱起來時襖子向上串了一些,露出一截腰。
這個毛猴還真是雪中送炭。
“我不認識你,你沒送錯吧?”丹秋還是愣愣的問道。
這就是二師父不如三師父的地方,對物她是了解到極致,可是對人情世故,完全不通。
“就是送你的,你家寶貝兒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只管給他穿,我還給做!一直做到大!”女工說得激昂,臉紅撲撲的,像宣誓一般。
“對,這寶貝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以后有我們吃的,就有他吃的。”一個女工伸手把冬兒抱過去,丹秋一直是冰冷的一個人兒,跟別人保持著距離,突然就被突破了領地,有點不知所措了。
她看向沈含玉的方向。
沈含玉不動聲色點了點頭,丹秋釋然了。
她扭頭看著冬兒被幾個女工逗得咯咯笑起來,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她也需要休息,她也很累。
她頹然坐到椅子上,瞬間老了幾歲。
沈含玉提前回來上班,可是救了王主任。
現(xiàn)在辦公室的壓力空前的大,她和小秘書都叫苦不迭了。
這次火災說是不幸,也是萬幸,因為宿舍建在一個獨立的角落,房子沒有跟辦公樓和倉庫連成片,不然損失不可估計。
但是這六條鮮活的人命,也是令人痛心。
化工廠一向?qū)Π踩a(chǎn)抓的很嚴格,想不到百密一疏,在最想不到的地方出了問題。
顧廠長深深自責,一度想引咎辭職。
因為一時沒有人能替代他的位置,工人們又聯(lián)名上書保他,所以鬧了一陣子,他還是留在原位。
沈含玉的工作就是寫材料,這次可是把她給歷練了一下。
這半個月寫的材料,趕上她原來寫一年的字多了。
加班加點成了常態(tài),沈含玉的身體素質(zhì)過硬,是辦公室最堅挺的一個。
王主任一股火病了,小秘書得了個重感冒,也是強忍著。沈含玉就把能做的事兒都攬過來。
這天做好最后一份材料,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她收拾好文件,想起還有一份要找顧廠長簽字,就拿出來去了廠長辦公室。
顧廠長的辦公室?guī)缀鯖]熄過燈,他已經(jīng)半個月沒回家了。
沈含玉敲了一下門,應門的不是鐘秘書,而是許明蘭。
見到來人是沈含玉,許明蘭怔了一下,忙側(cè)身讓她進來。
“許阿姨您好。”沈含玉打了一個招呼,顧家人還是不錯的。
“小玉,聽說你受傷了,沒事兒了吧?”許明蘭關切地問。
“沒事兒了呢。這段時間顧廠長很辛苦。”沈含玉正說著,顧廠長從里間辦公室走出來。
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白白胖胖,儒雅的中年男子了。
他整個人都快瘦脫相了,原本黝黑的頭發(fā)冒出一叢叢白發(fā),因為久不修剪,根根兒立著,胡子拉茬兒的,眼珠子熬得通紅,布滿血絲。
沈含玉看見茶幾上擺著保溫飯盒,知道這是許明蘭心疼丈夫來送飯的。
“您先吃飯,我等下再說。”沈含玉知趣地讓開。
“你先說吧,這幾點了還不下班,回去食堂早關門了,你連飯都沒有,要不一起吃一口?”顧廠長想得周到。
“不用了。”沈含玉忙擺手。
“我?guī)У亩嗄兀菐Я绥娒貢姆輧海裉煊惺聝合然厝チ恕!痹S明蘭忙把飯盒打開給沈含玉看。
香噴噴的燒茄子,紅燒土豆,看樣子吳姥姥的手藝還是不錯的,沈含玉還想推托,可她的肚子出賣了她,發(fā)出一陣響亮的腸鳴。
“看孩子真餓了,吃吧!反正你吃過我們家的飯,吃一頓也是吃,吃兩頓也是吃。”許明蘭笑著把沈含玉按著坐下來,正跟顧廠長對面。
沈含玉紅了臉,扭捏的說,“我能吃呢。”
“吃,能吃多少吃多少!”顧廠長一擺手。
在吃的方面,沈含玉從來不客氣。再加上也真是餓了,眼看著跟顧廠長把兩個飯盒的飯菜吃個精光。
“我吃的太多了,顧廠長吃飽了沒有?”沈含玉嘻嘻一笑。
“你別說,你還有功呢。這些天我勸著他,都只肯吃一點,跟你搶著吃,還真就多吃了不少,明天你還過來吃吧。”許明蘭笑道。
“可不是,這站起來就覺得撐了,今天吃多了。”顧廠長扶了一下腰說。
“哪里多,你一個大男人,吃那么一口飯,還說呢。”許明蘭眼圈一紅。這是心疼了。
“許阿姨,顧廠長太辛苦了,是上火了吧,廠子里最近的事也是真多,不過都到尾聲,應該很快就結(jié)束了。馬上就是新的一年,都翻片兒了。”沈含玉看出顧廠長受打擊不淺,已經(jīng)心生退意,所以給他打氣。
不論從公從私,顧廠長都是很不錯的廠長,若是他不干了,只怕化工廠的下坡路走得更快。
在記憶中,上一世時,化工廠在她婚后幾年就已經(jīng)岌岌可危,在市場經(jīng)濟的大潮中,沒能扛得過去。
“小玉,你這腦子靈活,又總往基層跑,你跟我說說,咱廠子還有什么弊端?”顧廠長看著沈含玉,突然靈機一動。
這個女娃子腦子靈光,還自帶光環(huán),做什么都是逢兇化吉,也許能從她這里借些力。
沈含玉看得出來,顧廠長是真心請教,所以也沒客氣,歪著頭想了想,把想法一一道來。
“咱們廠的產(chǎn)品單一,現(xiàn)在看起來有計劃訂單不成問題。可是我聽同學說,很多單位都取消計劃訂單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們廠怎么辦?業(yè)務員又那么少,沒有外銷能力,守著一個大廠子,坐吃山空嗎?”沈含玉說的時候,故意把語氣放輕,天真爛漫,帶著孩子氣。
不想顧廠長怦地一掌拍在桌上,把許明蘭和沈含玉都嚇了一跳。
沈含玉瞬間閉嘴,忠言逆耳,實話都不愛聽。
“老顧你做甚么,你讓孩子說的,對不對的,你就聽著,發(fā)什么火!”許明蘭先不干了,護起沈含玉來。
“你們誤會了,我沒說她說的不對,是她說到點子上了!”顧廠長忙擺手,“唉,有些事,你們只看表面,瞧著工資照發(fā),獎金一分不少,哪知道,這真就是在坐吃山空。只是化工廠這輛車太長太大,只能向前開,調(diào)個頭都不行啊。”顧廠長重重一嘆。
“顧廠長,您想過沒有?一輛大車調(diào)頭難,就派小車先調(diào)頭,探路嗎。”沈含玉輕輕一笑。
“小車?分廠?這孩子不得了,給我指了條明路!”顧廠長一拍腦門,差點跳起來。
“對,我就是說的分廠,既然是分廠,就沒必要跟大廠子走一條生產(chǎn)線,現(xiàn)在不像原來,沒那么多生產(chǎn)任務了,可以考慮先轉(zhuǎn)項,反正有大廠兜底,轉(zhuǎn)不好,再轉(zhuǎn)回來。”沈含玉說得輕輕巧巧,可是這四兩拔了千斤,顧廠長已經(jīng)心服口服了。
“那你說,轉(zhuǎn)什么項目好呢?”顧廠長索性一問到底。
“我想了一下,我們是化工廠,要生產(chǎn)還是化工產(chǎn)品有優(yōu)勢,我回去研究一下,找個項目。最好是現(xiàn)在沒認識上去,生產(chǎn)量少的。”
“好好,小玉,這事兒就交給你了!”顧廠長連連點頭。
“顧廠長,現(xiàn)在事兒都忙得差不多了,您在這里不回家,阿姨也是惦記得很。不如就跟她回去吧,這都不是急在一時的事,身體才重要。”沈含玉趁機勸道。
“好孩子。”許明蘭拉過沈含玉,淚光閃閃,就差一句話了,你為啥就不是我家兒媳。
顧廠長還真聽話,跟著沈含玉她們一起下了樓。
廠子里已經(jīng)漆黑一片,顧廠長不放心,特意跟許明蘭一起把沈含玉送到招待所門口才離開。
大姐早就回來了,擔心沈含玉,一直在門廳里面向外面看。見她出現(xiàn),本來想跑去接,可是見她一左一右是許明蘭和顧廠長,沒敢動。
“你這是?”大姐見沈含玉進門,才敢迎上去。
“剛加班,顧廠長他們送我回來的。”沈含玉不想多提工作上的事。
“你這可了不得了,加個班要廠長親自送回來。”大姐嘖嘖稱嘆。
“你可別胡說,我現(xiàn)在怕了。”
“你放心吧,現(xiàn)在沒人敢說你。有個起頭的,一堆人要撕她呢。對了,你未來婆婆來了,送了點東西,聽說你加班放下就走了。”大姐進門沖著茶幾一呶嘴。
沈含玉過去一看,都是些營養(yǎng)品,這才想起來,有半個月沒去宗家了。除了簡芝偶爾過來,連宗老爺子都沒見著。
她也是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連宗青時都靠了邊兒。
“你婆婆說了。讓你元旦回去吃飯呢。”大姐湊過來,把營養(yǎng)品挨個瞧了瞧,沈含玉拿出一袋麥乳精遞給她。她歡天喜地的去沖水了。
元旦去宗家吃飯,這原是無可厚非的事,沈含玉原來猜到了,所以30號晚上就約了馮大夫,去家里陪她過跨年。
元旦一共兩天假,她要好好安排一下,最近一段時間把很多人都忽略了,連夏玫的影子都不見,真有些擔心。
喬師父是想讓她二號去吃飯的,聽說要去夏玫家,多少有些失望。
“師父,你那就是我娘家,不用趕年節(jié),哪天有空就去了。”沈含玉忙安慰她。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只是別太累,看你都瘦了一圈。”
喬師父說得沈含玉心虛,在鏡前一看,還真是瘦了,只是應該有的還在,臉小了些,眼睛更大了,酒窩也深了許多。
馮大夫已經(jīng)準備了她愛吃的幾樣菜,早早在家等著。
“給你看個好東西。”她迎著沈含玉進屋,先領進里屋。
高高的衣架上,掛著沈含玉的婚紗。
“哇!太美了!”沈含玉心花怒放,激動的跳了起來。
“喜歡就好,我天天看著,愛不夠呢。”馮大夫說著抹了一把淚。
“馮姨。”沈含玉把臉貼在她的臉上,兩個人擁著走到婚紗前,靜靜看著,都不肯說話了。
“這段時間沒見宗青時?”馮大夫問道。
“沒見,我哪有時間見他。”
“你聽說沒有?曲浩廢了,唉。”馮大夫嘆口氣。
“廢了什么意思?”沈含玉嚇一跳。
“腦子受損了,智力就跟幾歲小孩子一樣,白瞎長得那么好看一個孩子,沒托生個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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