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今天我去看了一下,情況是不太好。”
“反正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明天你就回總廠,千萬不要逞能!”許明蘭還挺了解她的性格,沈含玉不由得抿嘴一笑。
“阿姨,我想試試呢。”
“什么?”許明蘭怔了,大概沒想到她會這么說。
“阿姨,我是深思熟慮的,找顧廠長前,考慮清楚的,不是一時沖動。”
“你這孩子,可別犯傻,這不是你一廂情愿的事,分廠的事太復雜了,你在辦公室才幾天?沒見過什么大世面,折里面真不劃算。到時想回辦公室,也不好辦了。”許明蘭說的也算是掏心窩子話了,沈含玉很是感激,能替她設身處地著想,已經是難得。
“阿姨,您放心吧,我不會讓您失望的。等我的好消息。”沈含玉輕聲說。
見她意已決,許明蘭嘆口氣,反倒不好勸了。
沈含玉知道明天就都瞞不住了,回到房間就跟大姐攤牌。
“大姐,有件事,估計沒幾個人知道呢,我先跟你打個招呼吧。下午我不是請假出去辦事,是去分廠報道了。”
“分廠?哪個分廠?”大姐警覺的問。
“就是二站以外那個塑料分廠。”
“什么?好啊!顧廠長裝了這么久,終于露出馬腳了!這是開始報復你了!分廠的人都拼著命往出調呢,把你發配過去做什么?這人真損!”大姐義憤填膺。
“不是他讓我去的,是我強烈要求去的。”沈含玉笑道。
“你瘋了?好好的總廠不呆去分廠?你現在是英雄,在總廠前途無量,過幾年升個辦公室副主任沒問題,再熬上幾年,三十五歲怎么也坐到正職了,你這是把一手好牌打稀爛啊!”大姐急得恨不能把沈含玉押著去找顧廠長反悔。
“大姐,你說的對,計劃也對路,可那條路,不是我想走的。”
“你不走那條路,也不能奔著死路走啊。我告訴你吧,分廠已經完了!”
大姐對分廠的情況還是很了解的,分廠現在且不說賬面上的欠債,人心浮動,技術室空虛,就是一個空架子了。
剩下沒有調出來的,不是刺兒頭就是實再沒能耐,混吃等死,一群老弱病殘。現在又欠著近一年的工資,根本就沒有號召力,只怕開會都喊不到幾個人。
“現在已經這樣了?”沈含玉剛聽門衛說的話,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所以并沒有太驚訝,大姐見她不慌不忙的,比她還要急。
“我說小玉,你可別傻了,趁著沒人知道,明天趕緊把這事兒給取消了,你回辦公室好好干,我不信王主任舍得放你走。”
“大姐,我想試試。你肯不肯過來幫我?”沈含玉聽她剛說的話,技術室空虛,就知道需要動用一些自己的人脈了。
以她對丹秋性格的了解,只要肯下調令,一定能過來。大姐這人雖然性子不算爽利,可是科班出身,工作能力是有的,只是一直被壓著,提不起來,現在把她抽出來,對她也是個機會。
“這,說真的,我真怕出來了,回不去。”大姐為難的說。
“大姐,我不強求你,你若是想通,就跟我走,如果想留下,也不要有心理負擔,我們還是好姐妹。”沈含玉過去抱了她一下,大姐拍了拍她的胳膊,這一夜注定要失眠了。
沈含玉沒急著睡,抽出小本子做了一會兒計劃,又把從夏玫那里借來的書翻了翻,等眼皮發沉了,才躺到床上。
大姐平時睡眠還算不錯,躺下就打起歡快的小酣,今天一點動靜沒有,身都不翻一個,看出來心事沉重了。
沈含玉倒沒有什么內疚,其實對大姐這個人,她還是想給點外部壓力的。
大姐之前的歲月,可以說一帆風順,現在就是卡在婚姻上。
在九十年代,一個女人的婚姻還是決定她的幸福程度的。
如果大姐繼續這樣拖下去,早晚會在眾人的流言中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二婚男人,替別人養孩子,在親生的和繼子之間糾結,后半生變得粘乎乎的,一路泥濘前行。
讓她從總廠技術室出來,有點冒險。
沈含玉并沒有十分的把握把分廠做起來,當然她現在敢走這一步,是有底氣。有宗青時在,怎么都有兜底兒的。
即使是分廠的創業失敗,她還是可以在宗青時的幫助下,再找一條路去走。
如果真的失敗了,她至少可以對大姐和丹秋負責,這是她能力范圍內的。
可是現在不能交底兒,要她們自己拿主意。
第二天一早,沈含玉去了顧廠長的辦公室。周三沒有例會,顧廠長好像也留出了時間,在等她上門。
“怎么樣?小沈,你后悔還來得及。”顧廠長是想給她一條退路。
“不后悔,越是這樣的廠子,越有挑戰性。不過您是不是也要給我一些支持啊?”沈含玉是來打擂臺的。
“小沈,說句實話,這個分廠,我幾次我都想放棄了。把工人全部抽出來,硬塞到化工廠各部門,好像也不難,不過是擠掉一些當年招工的名額,引起一些怨言。可上次你說起大船難轉舵,小船好調頭的事兒,我就想在分廠試一下。”
“顧廠長,我就猜到您是這么想的。”沈含玉點了點頭,顧廠長不是平庸之輩,只看到眼前的利益。
“在你找來之前,我開過會的,呵,沒有人肯接這攤子,全都怕砸手里。這不來了你這么個不怕死的。扶植是一定有的,只是你也別想得太美好了,盡量罷了。”
“好,我就要一個盡量,不會獅子大開口的。化工廠現在也是難,這么大一攤子,自身難保。我只是借些力罷了,放心吧,不會給您添太多的麻煩。”
“你有什么計劃了嗎?還是看看再說?”
“技術力量一定要保證,聽說技術室的人全撤回來了?還有人沒有安置下去。我想先給他們開個會,有想回去的,即刻可以跟我去上班,另外我還想再要兩個人,當然要她們自己同意,我去做工作。”
“小沈,你效率很高啊,你去做吧,我全力支持,這邊一路綠燈!”
顧廠長一席話,給沈含玉打了氣,她先去技術室挖人,跟丹秋先談一下。
在走廊里,正遇到王大姐,見到沈含玉忙叫她。
“沈廠長,春風滿面啊。”走廊里還有其它人,聽這話都詫異的看過去,沈含玉不由得臉一紅,過去扶著王大姐的背,低聲打了招呼。
“小沈,我跟你說,那一攤兒真不是好接的,你還是回來吧。再有個六七年我就要退了,這辦公室就是你的……”
“王姨,我知道你的一片好心,但是我真的想出去闖一下,你就支持我吧。”沈含玉改了稱呼,這一句王姨,叫得王大姐眼一熱。
“好孩子,去吧,有事兒用得著我就說話。”
丹秋沒來上班,還在醫院里,科長聽說找她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沈含玉懶得跟他廢話,馬上從技術科出來。
兒科病房不論什么時間都是人滿為患,丹秋的兒子在走廊里加的床,已經燒出肺炎了,怎么也要住上七天。
丹秋比上一次見還要瘦,眼圈黑得像畫了煙薰妝,看得出來,就是一口氣撐著呢。
“這樣不行啊,你會累倒的。”沈含玉心疼的說。她快速在腦中搜索了一下,找不出能幫忙的人。
現在中醫院那邊也是患者很多,就是找到馮大夫,她是婦科,在兒科加床也要求人,一層一層求過去,也沒多大作用了。
“沒事,我都習慣了。”丹秋淡漠的說。
“對了,我這次來找你,有點工作上的事,我想去分廠,想調你過去,愿意過去幫我嗎……”沈含玉說得很急切,還想再詳細解釋,不想被丹秋直接打斷了。
“愿意。”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沈含玉呆了一下,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我說了,愿意。等我能上班就去報道,你先去忙吧。”丹秋說著端起小碗,要給兒子喂飯。清湯清水的粥,都能數出米粒兒來,醫院的伙食只能這樣。
“這也沒什么營養啊,孩子在生病……”沈含玉有些焦慮了,正好趕上她去分廠,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竟是沒時間幫忙。
“在這兒呢!”大李子走在最前面,后面跟著魯姐和小謝。
“你們怎么來了?”沈含玉又驚又喜。
“剛聽說的,這不過來看看嗎。”大李子說著把外套脫下來,向床尾一扔,呵了一下手,從魯姐手里接過保溫飯盒。
“吃這個,我早上煮的小米粥,放了紅糖的,你們娘倆吃吧。”魯姐說著從口袋里掏出紅糖,灑在粥上。
丹秋沒見過這陣勢,有點懵,不知所措的看著她們。
“我來吧,你先吃。”大李子干活最爽利,拿過一個空碗,倒出一小碗粥,把剩下的塞進丹秋的懷里。
小謝一眼看到床下的盆里還有沒洗的衣服,拿出來,把琉璜皂抓起來,向水房子走去。
丹秋想搶已經來不及了,看向沈含玉求援。
“行了,這我就放心了,有你們在。”沈含玉心里暖暖的,拉過丹秋向外面走,有些話還是要說透才好。
丹秋不放心孩子,回頭看,冬兒坐在魯姐懷里,大李子一口接一口喂過去,吃的香甜。
“秋姐,我覺得我們也是有緣,所以我去分廠創業,想帶上你。你在那邊有發揮的余地,比在技術室要強。”
“我知道,我已經答應你了。”丹秋打斷她。
“你不要急著上班,把生活先安排好。錢不夠,我會送過來的,好好給孩子看病。”沈含玉偷著瞄一眼手表,時間不早了,她要去分廠。
“你去忙吧,我這邊沒事兒。”丹秋說完沒事兒,又不安的向走廊里面看了一眼。
“秋姐,她們是熱心,你也不是活在真空里,有時也要接受一點善意,反正你能還得起,對吧。”沈含玉一句話,說得丹秋釋然了,點了點頭,轉身向里走去。
沈含玉去分廠的路上,就在想,今天能來開會的,到底有多少人。
出乎她的意料,小禮堂里坐了足有六七十人,這還真夠壯觀的。沈含玉心里打了一陣鼓,她要走上臺前了。
余光一掃,在禮堂的角落,她對上宗青時的目光,是他不放心,早早來護駕了,沈含玉抿嘴一笑,酒窩忽閃閃的,臺下突然安靜下來。
聽說分廠要改革,還派來個美女廠長。
大家議論紛紛,沈含玉的名聲不小,很多人聽說過了,可是見過本人不多。
今天一看,還真是沒吹牛,這是個天然去雕飾的真美人兒。
沈含玉穿的還是上次參加婚禮的藏藍色呢大衣,亭亭玉立,因為趕路有些急,臉上泛起一片紅暈,不施一點脂粉,這樣干凈青春的小女子,是多少人夢中的白月光,誰忍心去傷害她呢?
今天到場的一部分人是來討欠薪的,一部分是想要安排新工作的,還有一部分就是來搗亂出氣的。
現在所有人都只剩下一個想法了,聽聽她怎么說吧。
“同志們好,我是新來的廠長,我叫沈含玉。”
不知是誰帶了個頭,臺下稀稀落落響起掌聲。
“沈廠長,是不是要給我們補發工資了?這可要過春節了!家里沒有余糧啊!”帶節奏的不失時機喊道。
這可是大家都關心的問題,馬上有人附和,剛還融洽的會場氣氛,馬上就亂了。
沈含玉在孤軍奮戰。
她沒有班子成員,只身面對這些刺頭兒,讓宗青時也捏了一把汗,不由得坐直身體,時刻準備在關鍵時刻保護她。
“工資是下一步要解決的事,分廠需要重新把人事登記一下,看一看生產能力,再去總廠要援助。所以恢復生產才是第一位的事兒。”沈含玉已經做好計劃了,來了一個偷梁換柱,把問題轉移了。
“生產個啥啊?別逗了,那李道天把廠子給掏空了,誰不知道?還查?越查債越多!”
“對!就是李道天禍害的分廠,你們說廠長自己干的事,干嘛讓我們工人來承擔!”
“對!我們不承擔!”一時間群情激憤,都坐不住了。
“同志們,喊喊口號就能解決,那我也跟你們一起喊吧,反正我也冷,還能熱熱身。”沈含玉站起身,揮手示意他們安靜。
她的最后一句話,成功把眾人逗樂了,這屋子還是真冷。
這廠長人長得美,說話也挺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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