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我是你爸爸，你、你不用和我這么見外。我知道，我以前確實……對不起你，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諒。別說你不原諒我，就是我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只希望你能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
終于把這段話說出來了。
水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不求她原諒，只為了自己心里能好受些。
聽完他的話，水芊芊面上沒什么波動，“您不用道歉，我更不用您彌補什么，本來人活在這個世上，就不是誰天生欠著誰的。你們賦予我生命，只這一件事就足夠讓我感激。”
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這話說出來，水芊芊卻覺得心口莫名的發堵。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本來以前從來沒有過……也不對，或許是有過的，但那都是在她九歲之前。
聽到她這個話，水霄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現在特別想哭。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居然把自己的女兒逼成這樣……
她才十七歲啊！
水霄眼眶還是控制不住的紅了，好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水芊芊把剛才心口的那一抹堵忽視掉，言歸正傳：“不管怎么樣，您能先對林家出手也是幫了我們的忙，理當感謝。現在我有一件事不清楚，您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是柏家也未必能在一夜之間讓林家出那么大問題。”
她后面問什么，水霄完全沒聽清，只注意到了她那句“幫了我們的忙”。
我們……
這個我們不管指的都有誰，都說明在她的認知里，他這個爸爸并不算她的自己人。
她將他自動排除在外。
也許她沒注意，只是無心的這么一說，偏就是這樣的無心，最為真實最為致命。
用痛苦和悔恨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現在的心情。
這是報應。
深吸口氣，嗓子有點哽，“你剛剛問了什么？我沒怎么聽清。”
“林家的事，您是怎么做到的？”水芊芊問。
她的表情是真的沒什么變化，但不知道為什么，坐在她對面的柏璟就是覺得此時她心里并不好受。
而且，她還不知道為什么不好受。
因為在她看來，她和水霄除了有血緣關系以外，并沒有其他聯系，更沒有什么感情。
她不恨不怨，只是感激他們把她帶到這個世上。
這已經是完全不把他們當父母了，只是因為那份感激，她對水霄和韓煙雨都還是敬重的。
柏璟也不知道他怎么能理解，大概是如果換作他，他也會這樣？
他不確定。
他都做不到這么理性，做不到分得這么清楚。
如果沒有一點怨，他也不會每次和他爸爸一見面就說不上兩句話就吵起來，更不會在意他爸爸對他的態度。
就像那次在學校門口，他爸爸一開口就斥責他的成績，而不是問他有沒有吃過午飯或是說句關心的話，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芊芊是真的對她的父母失望透了才這樣的吧。
潛意識里也許還有對父母關愛的渴望，但已經被她主動排斥在外。
這樣的她更讓人心疼。
柏璟只想以后對她再好一點更好一點，把她這些年失去的愛一點點補回來。
水霄懷著復雜的心情回答她。
說他也是無意中知道寧城吳家想要把生意擴展到江城的。
吳家本是要借林家的力往江城發展，沒想到林家會冒出個私生子，這就動搖了林悅繼承人的地位。
加上傳聞要和林家聯姻的柏家大少最近和一個女生走得很近，還因為繼母得罪那個女生而鬧得柏家雞飛狗跳。
這說明，林家要和柏家聯姻的事可能會告吹。
沒有了柏家的相助，林家在江城其實也就那樣，將來能幫上吳家的地方就很有限。
這些加起來，吳家就生出了動林家的心思。
至于林家的那些消息，水霄當然不是一兩天就查出來的。
也是他之前無意中知道林家生意上的一些機密問題，只是他和林家不存在任何競爭關系，他一直沒太放在心上而已。
直到那天水家聚餐，沈蕓的事揭露，他對水芊芊的愧疚一點點被激出來，再知道水芊芊和柏璟走得近，又想到以前聽說林家和柏家有聯姻的打算，就讓人去查了。
防患于未然。
柏璟既然對水芊芊那么重要，水霄就想著，萬一林家當真從中搞破壞，他們也不會毫無還手之力。
沒想到剛查到，林悅就把水芊芊和柏璟的照片散布出去。
能在短時間內讓照片席卷江城各大中學，沒點實力肯定做不到。水霄最先懷疑的就是林家。
林悅本就要把事情嫁禍到嚴晨晨頭上。
可不管林悅還是嚴晨晨，都是林家女兒。
從獨自創業到擁有現在的地位，水霄也不是沒有手段的人。知道和林家有關，他想到的可不是教訓做這件事的小孩子，而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就聯系了吳家。
由吳家來出面。
林家終究是有實力的，輿論很快就要被林家壓下去。
本來對付林家這種大家族，只有壓倒式的輿論傾向才有用，如果輿論導向被林家帶偏，就算那些證據足夠，最多就是讓林家有點損失，根本做不到徹底將林家解決掉以絕后患。
于是水霄投入了大量資金在輿論導向這一塊。
又是在沈蕓的事曝出來的當口，水家本來就要應付各種危機，根本調不出那么多資金，這才在最短的時間里賣了經營多年的大半商場。
好在有沈蕓的事打掩護，別人都只以為水霄是撐不起這次負面新聞帶來的沖擊才賣了商場。
水霄以為林家的事別人不會查到他身上，根本沒想到水芊芊會知道。
其實柏璟找的人能這么快查到水霄身上，本來就是柏璟一開始給他們的方向。
在知道林家出事后，除了明顯的吳家，他最先就懷疑這件事和水芊芊身邊的人有關。
但不管是豐家還是蕭家都在京都，他和水芊芊又剛從京都回來，那兩家的速度不會比他們更快。
排除那兩家，范圍就縮小了。
除了韓家，也就只有韓煙雨再婚的朱家和水霄了。
韓家不可能，那天下午見面的時候，韓煙陽和方倩都還不知道把照片散布出去的幕后主導者是誰。
至于朱家，就更不可能。
因為水芊芊，柏璟也對朱家多了點關注。
朱家是偏向教育這一塊，想要查到林家那么多商業上的問題并不容易。而且近來，聽說韓煙雨在朱家過得并不好。
這種時候，朱家怎么可能為了韓煙雨出這么大的力？
再說韓煙雨也不可能為水芊芊做到這一步。
范圍再次縮小，就只剩水霄了。
*
“事情就是這樣，都是巧合。”水霄沒有邀功的意思，甚至說起這件事時，他盡量表現得不是為了水芊芊才這么做的，就怕水芊芊再次給他道謝，還說承他的情這種話。
“原來是這樣。”水芊芊終于明白。
她就說，以水家的實力不可能在自己都焦頭爛額的境況下還有精力來對付實力本來就高出一大截的林家。
原來是有這么多巧合在。
但不管怎么說……
水芊芊看向依舊一臉愧疚的水霄。
不管怎么說，他做這么多都是為了她。
“謝謝您做了這么多。其實您完全沒必要費這么大的財力物力來幫我，林家我和柏璟可以應付。”
她和柏璟……
柏璟成了她的親人，他這個爸爸卻成了外人。
水霄有點難過又有點酸。
“吳家這次對林家勢在必得，我其實并沒有出多少力，最多就是把查到的東西給了吳家和開始的時候做點輿論導向而已，這件事已經過去就別再提了。倒是柏璟，也住在這里？”
明顯的轉移話題。
不過這也是水霄現在最想問的。
他剛才進門的時候看到鞋柜那里有好幾雙男士鞋，一看就不是蕭衡的風格，這才猜測柏璟可能也住這里。
還沒來得及多想，就看到從廚房走出來的水芊芊，水霄就暫時忘了這個事。
水芊芊看他一眼，然后點頭，“嗯。”沒有任何心虛，完全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事實上，柏璟住過來，對水芊芊來說就是理所當然。
在她眼里，比起多點時間和柏璟單獨相處，她更在意的是，這樣一來，柏璟就不用再一個人住在空曠的公寓了。
她這么理所當然，加上心知自己沒資格來質問她任何事，水霄動動唇，最終只說：“我今晚也住下。”
“您不必和我打招呼，雖然爺爺的遺囑里是把老宅給我，但我十八歲之前，老宅都在您名下，所以認真算來，這座宅子現在還是您的，我頂多算借宿。”
水霄：“……”這話聽得他鼻子止不住的發酸。
“您的房間一直留著，不過很久沒打掃，您得自己整理一下。”
水霄：“……”又愧疚又難過又扎心。
她似乎壓根就沒想過給他整理房間。
在水芊芊這里，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像當初蕭衡過來，房間都是他自己收拾的。
這樣看，也就柏璟是那個例外。
本來還在心疼水芊芊的柏璟聽到她這讓水霄自己整理房間的話，唇角就控制不住的上揚。
關于整理房間這個事，蕭衡不止一次抱怨過差別待遇。
她把他看得比親人還重要，或者說，在她心里他已經是她最親的人……
這么一想，柏璟就格外的開心。
“說什么借宿，不管這宅子在誰名下，都是你的家，以后別再說這種話。”
水芊芊一默。
看他一眼。
水霄避開她的目光起身，“我去整理房間，你們早點睡。”
“廚房里有泡面，您如果餓了可以自己煮。我們還要看會兒書，您累了可以早點休息。”水芊芊用的是敘述的語氣，就好像突然想到然后提一下，沒有任何關心的意味。
但在水霄聽來可不是這樣。
她記得他沒吃晚餐……
她是真的不怨，也是真的不再把他當成親人，但她還是會關心他有沒有吃飯。
只是……
“你們在家里就吃泡面？”正在長身體，吃泡面怎么行？
是了，這個家里沒有大人，之前她一個人住又是怎么過來的？
水霄根本不敢往下想。
越想，他就越覺得他不可原諒。
水芊芊看懂了他的意思，搖頭，“不是，不去外面吃的時候我們會自己做飯，泡面是備著給蕭衡做夜宵的。”
自己做飯……
水霄越聽心里越不是滋味。
再看過去時，電視已經被調到新聞頻道，聲音很小。
坐在沙發上的兩人低聲交談后就各自拿起一本書開始看。
一眼瞥過去，看到兩人手里拿的都是全英原版名著。
難得周末，他們才十七歲就這么自律，看的還是他都看不懂的全英原版名著。
柏璟就算了，時家教出來的能這么優秀不奇怪，可是芊芊……
她究竟是怎么成長成這樣的？她成長得這么優秀的過程，他這個做爸爸的卻絲毫沒有參與過。
心里發堵的艱難轉身去整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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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
二更1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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