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的聲音沒有什么起伏，陸瑤瑤卻聽得一陣齒冷。眼前臉色蒼白的李默仿佛慘死的李行，纏上了李家人。
李默還在繼續：“那天晚上，李家的雙胞胎兄弟只剩一個了，沉穩的李家長子卻得了離魂癥，有時性格大變，像是，像是那個愛笑愛鬧的李行又回來了。”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就這么被放棄了，所以最后住到了李默的身上了。”
李默的眼珠子黑漆漆的，就這么盯著陸瑤瑤：“李夫人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幼子，又不想面對有時性格大變的長子，最后住進了佛堂，決意一輩子都不出門。李老爺也怕啊，特別是長子穿一身紅衣的時候，特別像被柱子壓得身體破碎、血跡淋漓的幼子，于是他在老家修了個大宅子，把長子送過去自生自滅。”
陸瑤瑤打了個寒戰，因為眼前的李默身上溫潤的氣息完全消失了，他簡直就像是披著人皮的惡鬼，從地獄里爬起來，就是想報仇，問一句原因，將對不起自己的人通通拉入地獄！
“你說，錯的是誰呢？”
李默緊緊盯著陸瑤瑤，勢必要她給一個回答。
“錯的肯定不是李默。”
“你什么意思？”“李默”盯著陸瑤瑤：“難道是李行錯了？”
“不，你也沒有錯。”
李行面皮抖動幾下，還在強裝鎮定：“你在說什么呢，我是李默，不是李行。”
“呵呵。”陸瑤瑤走近一步：“你剛來的時候我確實覺得你是李默，畢竟你只是在扮演自己不是嗎？這對你來說，簡直就是易如反掌。”哪怕李行是李默的另外一個人格，但他還是李默，這是不可否認的。
“我是李行！我是一個存在的人！”
“李行已經死了，在他死的那一刻，他的意志和靈魂就從這世上消失了。李默，你真是可憐。”
“......”
“你還在假裝什么呢？假裝成別人來討伐自己，這么折磨自己真的好嗎？”
陸瑤瑤臉色憐憫，其實她一開始以為這只是李行的一個惡作劇，所以她順著李行的話往下說。但是人是不可能完美地偽裝成別人的，哪怕李默偽裝成李行的樣子，站在李行的角度來訴說李行的痛苦。
李行真的痛苦嗎？是的。可是他的痛苦在他死去的時候就已經終結了。李老爺痛苦，李夫人也痛苦，可是沒有哪一個人，會比李默更難以接受李行的死亡。所以李默為了逃避這件事，衍生出了李行這個副人格，李默在掩飾李行死亡的原因，不想背負著自己害死親生弟弟的痛苦。
“他已經永遠地活在你身上了，你原本就沒有錯，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陸瑤瑤在說話的時候，李默一直低著頭，這一抬頭，陸瑤瑤才發現他的眼睛變紅了。
“不，你根本不明白，沒有人能明白我的痛苦！你們都說不是我害死的弟弟，可是你們每一個人都拿陌生的眼神看著我，都覺得我是兇手！母親躲避，父親害怕，他們都覺得是我害死了李行，可是我沒有啊，我沒有！你知道嗎？我寧愿當初死的是我，被放棄的是我，那樣我就不用痛苦了，就再也不必面對那些快要讓我發瘋的眼神了！我想死！我真的想死！”
活著真好啊，但是要一輩子背負這種痛苦，沒有什么人能承受得住。內心的愧疚和他人的目光漸漸吞噬了李默，他覺得自己不該活著，當初應該死的是他，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再也不會痛苦了。
李默已經有了心魔，陸瑤瑤知道李默是救不回來了，要是哪一天李默內心的痛苦將他淹沒了，為了逃避痛苦而存在的李行也許真的會取代李默也不一定。李默這是在想什么呢？他想還回來一個李行，然后自己就能坦然赴死了嗎？
李默漸漸平靜下來，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整個人也不出聲，眼神空洞。
“李默。”
陸瑤瑤輕輕喚他，李默抬眼，陸瑤瑤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轉移一下話題：“你剛剛說的道士不會是龍虎山的道士吧？”
李默剛剛因為激動留下的眼淚現在已經干涸了，斑駁地黏在臉上，李默也終于不是一副溫和的樣子了，但是還是有問必答。
“是啊。”李默冷笑一聲：“就是你們龍虎山的道士。”
陸瑤瑤沉默，看著笑容諷刺的李默，心里暗暗覺得這樣子才是真實的李默。他早在十年前醒來的時候就被擊垮了，往日里溫和守禮的李默，內里已經瘋狂，李默已經完全壞掉了。
“這不關龍虎山的事......”
陸瑤瑤有意解釋一句，卻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這個想法讓她面色一驚。
“當初那個道士，道號是不是玄真？”
這樣就對的上了，當初在外游歷的玄真師叔算出了李家二子之間的糾纏，那時候他雖然頗有道法，可是行為略微莽撞，玄真師叔這一番話沒有救得了李家二子，反而無意間讓兩人的孽緣纏得更深。難怪玄真師叔十年前回到龍虎山后就再也不論道，肯定是因為李家的意外讓他深感愧疚。
自覺找到真相的陸瑤瑤目光急切地看著李默，李默有些意外，還是點點頭：“那個道士正是玄真。”
心中的猜測成了真，陸瑤瑤一時間有些失神：“玄真師叔......”
陸瑤瑤又想起一件事，略有些防備地看著李默：“你是不是因為我是龍虎山弟子，才邀我入府？”
“這個倒不是，清儀道長不必擔心，我就是誠心實意地想給祖父做場法事，沒有其他的意思。”
“那就好。”可是李默剛剛提到玄真師叔的語氣可不算好，于是陸瑤瑤又加了一句：“玄真師叔也并不是李家悲劇的元兇。”
李默沒有馬上接話，而是看了陸瑤瑤好一會兒才嗤笑一聲：“你倒是護著龍虎山。”
陸瑤瑤猶緊盯著李默，李默伸手拉拉被風吹開的披風，淡淡道：“放心，我不會記恨玄真。”
兩人一時之間沒有了話題，李默又站了一會兒，道：“不好意思，李默今日失態了，還請道長見諒。”
李默仿佛又回到那個殼子里了，但是陸瑤瑤也沒有辦法，嘆氣道：“李公子，不必如此。”
李默說了告辭，轉身離開了，陸瑤瑤能從風聲里聽到他的咳嗽聲。
唉，這個李默，真是個可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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