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說到夏天，現代人想到大概就是空調西瓜和可樂，而古代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生意盎然的荷花蓮塘，是萬里無云的晴空烈日。

    夏碧舒畫的就是這么一幅夏日蓮塘。正所謂【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在朗朗晴空之下，碧綠盈盈的荷葉，粉嫩可人的荷花，還有在那清澈的池水中，慢悠悠的游曳到池邊，探出水面悄悄地冒出一個泡的紅色錦鯉。在荷塘邊則蹲坐著一只毛茸茸的小貓，它腦袋上頂著在寬大的荷葉，正歪著頭好奇的盯著錦鯉。

    兩種完全不同的動物，一個在陸地一個在水中，兩兩相望，正幅畫作顯得別開生面又生趣盎然。

    同樣是以【夏】為主題，蘇云卿選擇的方向完全不同。

    她的畫取名叫《午后》，只見畫中聳立著一座別致的小樓，在小樓二樓的閣樓上，雕花窗戶大敞著，可以看見有一位宮裝麗人，手里還拿著一本書，人卻斜躺在竹方床上，枕著玉枕睡著了。小樓外面綠柳依依，柳葉微微擺動，似正有微風輕輕拂過。在柳樹下面，還躺臥著一只毛絨小狗，它的小腦袋枕在交疊的前肢上面，好夢正酣。

    在畫的最邊上，蘇云卿還用小楷題了兩句詩，是蔡確的《夏日登車蓋亭》中的兩句。

    【紙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拋書午夢長。】

    她的畫中沒有出現一個能夠直接代表夏的事物，但是整幅作品從畫到詩卻處處都是夏意。

    這種類似于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境正是國畫所最推崇的。

    最難得的是雖然現在是在直播當中，可蘇云卿神情專注，作畫時胸有丘壑，意到筆隨，落筆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不論外界有何紛擾，她都完全不受任何影響。

    反觀在她旁邊的夏碧舒定力就差了許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前休息室的事情和第二輪問答環節的失利讓她耿耿于懷，又或是蘇云卿心無旁騖，淡定自若的態度影響到了她，在作畫期間，她先是時不時停下筆皺著眉看畫，還總是偷瞄蘇云卿那邊的情況，整個人顯得浮躁不安，畫上也是筆法凌亂，在剛開始時還畫壞了一筆，接著不得不重新再來。

    要知道不論是寫字還是畫畫，最講究的就是一個靜。

    心要靜，筆才穩。

    若是心浮氣躁，是畫不出真正的好作品的。

    果不其然，這邊蘇云卿不到一個小時就停筆了，夏碧舒見狀心情更急，就在一個小時還剩下不到五分鐘的時候，她才堪堪停筆，并長吁一口氣。

    看到她這種狀態時就有評委在互相低聲討論著什么，還有人低頭在紙上寫了什么。

    當兩個人的作品完成后，直播鏡頭切換到了臺上，每個人的作品都給了一分鐘的大特寫，同時，場內還有專業人員對畫進行簡單的介紹。

    在鏡頭拍到蘇云卿的畫時，網絡平臺上又被成百上千條彈幕給淹沒了。除去那些稱贊夸獎的彈幕之外，還有很多人在上面發了一連串的【哈哈哈哈哈】和【仿佛看到了夏天的握自己】，都在說畫里拿著書睡著的人簡直是超級寫實，也超級夏天了，俗話都說夏日炎炎正好眠嘛。

    在場外觀眾看歡樂不已時，場內評委就顯得要嚴肅許多。只見他們邊看邊點頭，時不時小聲的交換著自己的意見。

    《琴棋書畫訴古今》是國家臺今年很重視的一檔綜藝，決賽中請來的五位評委也都是書畫圈，古琴圈有名的大師，當中還有華國國畫協會的鄧副主席和書法協會的吳副主席。這兩個人在華國書畫圈的地位都是舉足輕重的，即便是專業的書畫比賽都不一定能請到他們來做評委，可見這次國家臺是有多看重這檔節目。

    說來也巧，書協的吳副主席其實在《琴棋書畫》這個節目開播之前就曾經看到過蘇云卿的書法作品——就是半年前讓蘇云卿小火了一把的那段書法視頻。后來節目開播之后他也非常關注蘇云卿的表現。可惜的是，蘇云卿總是選擇畫畫，在此前的節目中幾乎沒怎么寫過字。

    在今天來做評委之前，他還很期待蘇云卿可以抽到書法類的題目，誰知眼看都最后一期了，她抽到的仍舊是繪畫類的題目，這讓吳副主席相當失望。

    原本以為今天也是沒有機會再看到蘇云卿寫字了，結果她在畫完之后還在旁邊用小楷題了兩句詩，這讓吳副主席相當意外，對旁邊的鄧副主席悄聲說道：“這個小姑娘，我知道她。”他說著，在桌子底下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字寫的相當的好。”

    鄧副主席點點頭，也正為蘇云卿展露出來的國畫功底贊嘆不已。“她的畫也相當好。看這繪畫技巧和細節處理的方式，不像是野路子出來的，到底是哪位大師的高徒？我之前怎么從來沒有見過。”

    吳副主席搖頭：“不知道，雖說書畫同源，可國內真正書畫兩絕的大師就這么寥寥幾位，還都是我們認識的。假如真的是那幾位老前輩門下的弟子，我們又怎么會不知道？再說了，如果她真的師出名門，又怎么會來參加這種節目？”

    吳副主席說的條條在理，國內書畫圈就那么大，他跟鄧副主席又是站在圈內金字塔塔尖的人，圈內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又怎么能瞞得過他們？更何況像是蘇云卿這樣極有天賦的新人，若真是哪位大師的高徒，早就該被炫耀的全世界都知道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雖說他們今天坐在了這里，給這些小明星們的業余畫作做評委，但也不過是看在國家臺的面子和想要宣傳古典文藝的愿望，但也就僅止于此了。

    真正在文藝圈的人是不屑于加入娛樂圈的。所謂文人傲骨，文藝圈的大部分人不管是真是假，表面上都是清高孤傲，一副‘全世界都是俗人，只有我最超脫’的姿態。所以如果蘇云卿真的師從名師，她是不可能以這種身份來參加這種節目的。

    “我也確實是沒有聽說過她。”鄧副主席是國畫大師，他看的東西比吳副主席更多。“但是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即便是她天賦再怎么卓絕，這些技巧，這畫中的神韻都絕不是普通人能夠教導出來的。”

    吳副主席說：“其實她的字也不止我看過，米大師也看過，而且特別欣賞她。”

    鄧副主席驚訝道：“早前我聽說米老曾經在網上當眾夸獎過一個小輩后生可畏，難道說的就是她？”

    他們口中的米老指的是現今華國書法界里威望最高，地位最超然的米國安，曾經創下一副三米的草書手卷被一位香洲市富商以三千萬的價格購入收藏的記錄，在當時造成了相當大的轟動。

    要說當今華國書法第一人，他若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被這樣一位國寶級大師親口稱贊過‘后生可畏’，這是何等榮耀？書協早該把人找出來培養才對，怎么會任她進入娛樂圈，還參加這種在他們看來跟過家家差不多的比賽？

    “是她。”吳副主席點頭，把半年前那個視頻的事情跟鄧副主席低聲說了一遍。

    “本來陳主席當時已經打聽到她的名字和身份了，還讓協會里的干事許千明去把人給請過來，后來也不知道為什么沒請到，說是小姑娘心高氣傲，恃才傲物。所以最后這個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沒想到會在這個節目里見到她。”

    聽到他這么說，鄧副主席立刻皺起了眉，“這樣說的話，那即便是她天賦再高，本事再好，米老也不該再抬舉她。”

    吳副主席沉默片刻，鄧副主席不是書協的人所以并不清楚，事實他對許千明這個人說的話向來都是半信半疑的，只是他是陳曼迷陳主席的得力助手，陳曼迷又是米老的弟子，這層層關系下來，即便是他在書協的地位比許千明高，有時候有些話也是說不得的。

    “不過看她的這幅畫，跟她這手字，實在是看不出她是那種眼高于頂的人。”

    每位評委面前都有一個平板，上面可以隨時切換到選手案臺上對著作品的攝影機上，時時觀察選手的作品完成情況。

    “雖然說不能光憑作品來判斷一個人，但是每個人的作品都會帶有強烈的個人色彩，在作品面前，很多事情是藏不住的。”

    她的心胸是否豁達，心境是否開闊，對世界，對人生的觀感如何，在作品里多多少少都會得到一些體現。

    “正所謂見字如人，我看她這兩行小楷寫的俊秀灑脫，當中自稱神韻，實在不像是張狂的人，這些你應該比我懂啊。”

    古有書法大家曾經說過，字必須要“筋、骨、血、肉、精、神、氣、脈，八者備而后可為人”。意思就是，字的筋、骨、血、肉，體現作者的基本功力；字的精、神、氣、脈則反映作者的修養素質。

    蘇云卿如果真的眼高于頂，心高氣傲，那她寫出來的字，畫出來的畫必然會多多少少給人這種感覺，可不管是她過往的作品，還是現在這幅《午后》，都只給人淡然閑適，賞心悅目之感，當中自有一種悠閑自樂的豁達和瀟灑在里面。

    吳副主席沒有接他的話，只是笑道：“我聽你的意思，這是相當欣賞她啊。”

    鄧副主席也笑了，說道：“確實是好苗子，這種水平已經是專業級別以上的了。如果可以，我還真的想把人吸收過來。”說著，他又嘆了口氣。“求才若渴啊。”

    對于他的感嘆，吳副主席相當感同身受。

    雖說越來越多的小孩子，年輕人也開始領略到古典文化的美，可是真正有天賦的好苗子不好找，能夠在這個充滿了誘惑的世界真正堅持下來的人就更少。

    有好多人一開始在學習的時候，確實是用心用功，可是到后來還不是被世俗迷亂了眼，一心只想著拿畫去賺錢，從此再也達不到那種豁達無物，悠然深遠的境界。

    “確實是如此，可是風氣就是如此，整個社會都相當浮躁，人人都只想掙錢，掙快錢，至于老祖宗留下來的這些東西，這些精神，又有幾個是真正領會的？也不單單只是我們，你看就連那些過去‘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科研人員現在不也是這樣嘛。社會風氣如此，令人無奈啊。”

    兩個人說著都嘆了一口氣，此后的時間也不再言語，只等選手們的作品完成之后，才共同攜手上臺評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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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云卿和其他選手一起到臺下休息，五位評委則拿著記分牌上臺做最后的評審和打分。

    這才是整場比賽真正的高潮部分，五位評委來到臺上之后，從舞臺最右邊開始打分。

    右邊的兩幅是崔蔓心和另一個人以【梅】為主題的作品，而舞臺左邊則是蘇云卿和夏碧舒的作品。

    此時四幅畫都已經由工作人員掛了起來，方便評委觀賞評審，同時也方便觀眾更直觀的欣賞到四幅作品。

    每位評委手上都有一個記分牌，每看一幅就點評一幅，同時為其分別評分，最低分為一分，最高分為十分。

    蘇云卿的在最左邊，也就是說她的畫是最后一個被點評的。

    在眾評委看到夏碧舒的《荷塘趣》時，大家的分數都給的挺高，紛紛評價其“生趣，自然，也很貼合主題”，只有國畫協會的鄧副主席看了良久之后，輕輕搖了搖頭。

    “意境還是差了點。”

    一直跟在他們身邊，時不時拋出幾個問題給評委，通過這些問題來變相給觀眾們解釋這些作品的主持人立刻問道：“鄧老的意思是，這位選手的作品似乎有點小瑕疵咯？”

    鄧副主席說道：“單論技巧的話，她的水平相當不錯了，畫中也很有靈氣，只是我覺得她原本可以完成的更好。”

    聚在后臺休息室，同樣也在看著實時直播的夏碧舒雙手交握，在聽到鄧副主席這句話時臉色微變，但是當休息室的攝影機一轉過來，她臉上立刻就掛上一絲笑容，只是從僵硬的嘴角可以看出她相當緊張。

    此時主持人問道：“鄧老可以給我們具體說說嗎？”

    鄧副主席說：“這幅作品從大方面來說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在一些小細節方面她處理的就比較粗糙，有好幾個地方都沒有處理好。”鄧副主席隨之點了幾個地方，然后又接著說道：“看得出來，她在畫這幅作品時心情應該相當起伏不定，這就讓整幅畫也連帶給人一種浮躁感，有些地方都有些失衡了。”

    主持人打圓場道：“那可能是因為比賽太緊張了，尤其是在這么多的國寶級大師面前。”

    鄧副主席也點到即止，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是有些頗為可惜的搖了搖頭，然后低頭在計分牌上寫下自己的評分。

    此時，五位評委終于來到了蘇云卿的畫面前。

    剛才在攝影機里看是一回事，真正近距離的觀賞又是另外一種感覺。跟剛才在夏碧舒的作品前的表情完全不同，鄧副主席只看了一眼，就不由自主的贊道：“好！”

    吳副主席也是連連點頭，他指著上面的題字，小聲的跟其他幾位評委說了幾句什么，主持人見狀立刻把話筒遞了過去，問道：“我感覺兩位位評委對這幅作品似乎都特別滿意。”

    鄧副主席眼睛還看著畫，說道：“這幅作品的結構比剛才那幅作品的更加復雜，可是布局卻絲毫不亂，其實很多人都覺得國畫最重要的是意境，其他都是其次。這句話雖然不能說不對，但是何謂意境，意境指的就是所畫和所表現的思想情感融為一體，在反映對象”境“的同時，相應表現作者的”意“。但是一幅作品要出意境，首先你的技巧要能撐的起來。”

    “這幅作品最難得的就是，技巧高超，意境深遠，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讓人可以從這一幕簡單的生活圖景中聯想到更多的故事。還有這幅作品給人的感覺就是夏日午后撲面而來的那種慵懶和閑適，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相當的有畫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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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章關于書法和國畫部分，專業敘述來源于網絡，還有部分看法是我自己胡謅……

    如果有懂行的小天使……不要噴我……（捂臉）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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