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飽的小魚整夜啼哭，小魚爸就以此為借口，提出了離婚。

    小魚媽聽到這個離婚理由時，是震驚的。她鬧是鬧過，生氣時也說過離婚，可那只是氣話。這年代，哪敢離婚？會被吐沫星子淹死的。

    小魚爸拿出一份離婚協(xié)議，把門反鎖上，告訴她，不簽字，誰也別想走出去。

    小魚媽堅(jiān)持了一天一夜。

    那是她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一夜。

    孩子里懷里哭，曾經(jīng)誓言旦旦會愛她一輩子的人，反目成仇。

    生育的痛苦剛結(jié)束一個月，她的身體虛弱得像風(fēng)中殘燭。她不知道怎么辦，向前一步是深淵，退后一步是懸崖。

    那一年她只有22歲。

    原本還是家里的嬌生女兒，雖然是長女，可是享受著父母和四個弟弟的寵愛。

    現(xiàn)在她什么也不是了，她的人生價值沒有了。

    小魚爸的單位找他開會，他耗不下去，只能反鎖上門走了。

    那時小魚奶奶還活著，她把鎖撬開，對小魚媽說，“你回娘家吧，別再出了人命。這畜生我也管不了，唉！”

    小魚媽把小魚放在炕上，深深看了一眼，就搖搖晃晃出了門。

    “哎！你別走啊，你把孩子帶上，你這算怎么回事？狠心婆娘，孩子都不要了！”小魚奶奶的罵聲在后面追，小魚媽走得更快了，她不知從哪擠出來的力氣，一口氣趕到火車站，上了最先開的一趟車。

    那時火車上人多，偷票的人也多，她的穿著打扮就不像漏票的人，所以被忽略了。

    火車搖搖晃晃開動了，小魚媽聽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名，這都無所謂。

    她不是狠心不要女兒，她是想去赴死的。她不能帶著女兒一起死。

    她不想讓父母弟弟為她收尸，在他們的心目中，她在遠(yuǎn)方好好的活著就行了。這樣他們總會有點(diǎn)希望，不會太傷心。

    那都是她舍不下的親人。

    再有就是，她沒有簽?zāi)莻�離婚協(xié)議，所以渣男就要等，他只能等她失蹤的年頭夠了，才能跟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結(jié)婚，這也是一種無聲的報(bào)復(fù)吧。

    她的身體很虛弱，很快就站不住了。車上的人很多，四人座都擠上了五人，一個丑丑的男人坐在她的對面，一直在偷眼看她。在她眼睛一閉向下癱時，及時接住她。

    等她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坐在座位上，手里還有個油膩的大茶缸子，里面有點(diǎn)熱水。

    “喝吧，是糖水�！背竽腥苏f。

    她一咬牙，喝了一口。

    真甜。

    她一飲而盡，當(dāng)時就感覺身體輕松多了，又出了一層虛汗，心跳得不那么快。

    檢票員過來了，惡狠狠地兇著逃票的人。小魚媽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她長這么大，沒做過違法的事，可她身上確實(shí)沒有錢。

    “這我媳婦，給補(bǔ)張票。”丑男人突然掏出十元錢，搶先遞給檢票員。

    小魚媽想分辨，張張嘴，沒敢出聲。

    “謝謝�！钡葯z票員走過去，小魚媽才小聲道了謝。

    “你去哪？我剛給你起的票是到我家的，你要去別處，我?guī)湍阍倨饛埰��！背竽腥诵难圻�不錯。

    “不用了，我到哪都一樣�！毙◆~媽拿起車票看了一眼，九崗，這是什么地方，看名字應(yīng)該有山吧。

    她的計(jì)劃就是找座大山，走進(jìn)去，就再也不用出來了。

    因?yàn)槎际蔷G皮火車，慢得像老牛，爬呀爬呀，每個小站都要停上一停，所以時間都被拖慢了。

    這些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走長途，每個人都安靜地接受現(xiàn)實(shí)，安排的明明白白。

    幾個人湊一圈打撲克，并不是同行的人，對上一個笑臉，就算認(rèn)識了。善聊的大媽很快就把周圍人的戶口查了一遍，到小魚媽這里碰了一個釘子。

    這女子冷冷的，問什么都裝聾作啞。還不時別過臉抹下眼淚，瞧著心事忡忡的。

    到了飯點(diǎn)兒，車廂里的氣味瞬間就變得濃烈了，這是人世間的氣味，混合著幾百個家庭的審美和獨(dú)到的飲食文化，那時速食食品還不發(fā)達(dá)，收入又都不高，坐火車能帶香腸的是少數(shù)。很多人是從家里帶吃的出來。

    丑男人從包里掏出一個布兜子，打開來，里面有五個皺巴巴的茶葉蛋。

    小魚媽閉上眼睛，不去看，可是肚子不爭氣，腸鳴一陣響過一陣，她已經(jīng)控制不住了。

    “吃一個吧�！背竽腥诉f了一個茶葉蛋過來。

    小魚媽想拒絕，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她要有力氣走出火車站。她低眉順眼地接過茶葉蛋，這大概是她平生吃的最好吃的東西。

    吃急了，一口噎住，她的臉漲得紅紅的，開始打嗝。

    丑男人的大茶缸子又遞到了她的眼前，這次的水不是糖水，可依然很美味。

    “諾�！背竽腥擞诌f了一只茶葉蛋過來，小魚媽推托一下。旁邊的幾個人都停下聊天，認(rèn)真看著他們，小魚媽不敢迎上那些目光，忙接過來，幾口吞下去，還好有水喝，不然真就噎死了。

    吃飽了，她閉上眼睛瞇了一會兒。夢中一直聽到小魚的哭聲，她睜開眼睛時，才覺得臉上冰冰的，全是淚。

    丑男人收拾行李，小魚媽知道快到站了，她也不說話，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像個乖巧的小媳婦。

    可是一出站臺，她就偏了航向。她手搭涼棚四下看了，真看到一截烏黑的山，她向著山的方向，大步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的腳已經(jīng)疼得寸步難行了，可是那山不遠(yuǎn)這近的，還在那里，也不知還要走多久。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身上的力氣已經(jīng)用光了，又渴又餓，還伴著陣陣惡心。

    這世間，求個死也這么難嗎？一陣絕望襲來，她捂住臉，嗚嗚咽咽哭了幾聲。嗓子干得厲害，哭這幾下也受不了，更加撕裂的疼，她想爬起來，可是腿軟軟的，天已經(jīng)快要黑下來了，她怎么辦？

    “哎呀嗎呀，你走得真快。”丑男人不知從哪里鉆出來，一屁股坐在她的對面，揪下頭上的破帽子，一個勁煽風(fēng)。

    “你？”小魚媽剛一直專心趕路，想不到被他跟蹤了，他要干什么？想要拐了她嗎？

    小魚媽一使勁，從地上站起來，可是眼前一黑，胸口悶得像壓了一塊石頭，整個人就向地上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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