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和罹歡的事告一段落,我下午還有課,后續的一些麻煩就果斷丟給了景夙去處理。
想起他們倆一同前來興師問罪的表情,我就不由得為景夙捏了把冷汗。窈窕也就算了,罹歡那樣心高氣傲的人,知道自己被徹徹底底的算計了,恐怕又要和景夙進行一場“兄弟情深”的交流。
想著想著,我的心情也隨著眼前豁然開朗的視野而雀躍起來。
時間輪轉,明滅殿內的冰川也變成了一望無垠的草原。
天空如藍絲絨般靜好,露出了絢爛的旭日。柔陽挑逗著春意,風如蟬翼般掠過綠油油的草地。
雖說是草原,但也并不是全然只有草,半人高的狼毒花點綴在綠意之上,為這滿世界的素色增添了幾筆絢麗。獨生或簇生的喬木稀疏地散布著。
我從它們之間穿過,興致來時還會摘下幾朵野花放在鼻尖輕嗅。
然而安靜祥和的表面并沒有維持太久,在我放松身心的間隙,危險悄然而至。
一陣風刮過我的耳畔,涌動著不安的氣息。
腳下的土地在顫動,無數的藤蔓拔地而起,鋪天蓋地的向我襲來。
我的身體頃刻間便被粗壯的藤蔓托舉到空中,緊接著,我聽到了鈴鐺的聲音。
這個聲音,讓我停止了掙扎。
在我面臨難以躲開的攻擊,千鈞一發的那一瞬間;在我被未知的毒折磨得夜不能寐,牽強疲軟的那段時間;在每一次清晨與午后的教室里,我都聽到過這個聲音……
是她發上鈴鐺的聲音!
“等了那么久,終于開始對我正面出手,是覺得你能殺得了我了。”
我嗤笑看向喬木后走出的人影,她一頭青絲被分成兩股,高高的束起,行走間,發髻間別著的鈴鐺響得更加清脆潦亮。
“安馨。”
一直以來,給我下毒,想要殺我的那個人,就是她。
安馨打量著我,嘴角也一點一點抿了起來。
很顯然,我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副表情,讓她失望了。
“你的樣子,似乎不怎么驚訝。”
“剛才聽到你鈴鐺聲的那一刻,你的全部陰謀算計,我大概也能理清十之八九了,又何必驚訝。”
我挑釁的與她對視,發絲因為方才的動作而凌亂的垂在胸前。我現在的模樣因為偽裝而蒼白憔悴,獨獨一雙眼睛卻是清冷似劍。
“不得不承認你裝得很好,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你就是那樣重情重義,熱心有俠肝義膽的一個人。”
也正是如此,在知道自己中毒后,我也幾乎沒有往她身上想過,若不是后來,她的古怪言行引起了我的注意……
安馨露出一個不相信的冷笑,“你說能大致猜到我的所作所為,那我到是想聽你說說,反正現在,沒了靈力又身體虛弱的你,只是甕中之鱉。”
甕中之鱉……
我心里對這四個字眼感到好笑,到底是誰算計了誰,還不一定呢!
我嘴角揚起不屑的笑容,冰冷刺目。
“你一開始給我下的,其實并不是毒,而是一種藥,這種藥會引起人睡眠紊亂,身體困乏,嗜睡,但并不會對身體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你知道我的警惕性很強,所以并沒有一開始就給我下致命性的毒,而是在我被失眠所困擾的時候,偽裝成善良熱心的模樣,一步步卸下我的防備,好讓你在下真正的毒時,我并不會因為生疏而懷疑你。”
“而這真正的毒,就是你送給我的——安神香。安神香里有一味材料,會與我體內的藥發生反應,融合形成一種毒素。這種毒素會漸漸蠶食我的靈根,堵塞我的靈脈,在不知不覺中,讓我靈根盡廢。”
“只是這種毒要完全廢掉我的靈根,需要很大的量才行,所以有一段時間,你給我的安神香里,放的是那種藥,所以我才奇怪,為什么用了一段時間后,效果沒以前好了。后來,我找你詢問安神香的藥方,你并沒有把那一味材料告訴我,不過時機已經成熟,你也并沒有打算再繼續下毒了。”
因此,我把那張藥單拿給窈窕看的時候,她才會說這上面的藥材都沒有問題。
安馨計劃里的每一步都異常小心,環環相扣,實在叫人難以發現其中的疑點。
“不得不說,你的城府還真不是一般的深。如果不是那次在珍饈居,你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要來刺殺我,我可能就真的會這樣著了你的道。”
我看著安馨,她的臉色已經凝重得如同最沉的夜空。
這也讓我更加肯定,我的猜測全都是對的。
“所以,你在珍饈居那次,就已經發現是我了?”
“不,我真正開始懷疑你的時間,是在后來。那一晚,見識過窈窕的醫術后,你就開始慌了吧……你怕自己辛辛苦苦布的局會被這個仙醫給攪了,所以有一段時間里,你對我的身體狀況特別關心,每天都噓寒問暖。”
我無聲的微笑,對比安馨臉上的嚴肅和陰沉,我則是一派淡靜從容,剪水藍眸流光溢彩,深邃幽漾。
那將清澈與深邃融于一體的藍色,如海,惟一。
“可是你要做戲,也得把戲給做全啊!發現我還是和以前一樣,放下心來后,態度就轉變了,你不知道這樣,會更容易引起我的懷疑嗎……”
安馨從喉間溢出一聲冷哼,撕破偽裝后,她不再惺惺作態,眼前這個會用毒、會偷襲的人,才是真實的她。
她恨我,可是當初也是她奮不顧身地沖上來替我擋住俞飛伯的火神戟。那時我以為她是為了救我,現在想想,其實她只是利用了那個時機,給我下藥吧。
窈窕和我說過,這藥需得見血才能進入人的體內。被安馨救過后的那個晚上,我在自己的后頸處摸到了一條小傷口。她大概是將藥藏在了指甲里,在抱住我的時候,趁我的注意力全部被危險分散的那一瞬間,用指甲劃破了我的皮膚,讓藥滲了進去。
這樣,就算我后來發現自己脖子后有條傷口,也會不以為然,以為是在戰斗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
“就算你全都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中了我的毒,靈根毀損,機體羸弱,靈力虧空。我現在要殺你,你反抗得了嗎?”
說話間,草葉升空,安馨手指一動,如牛毛針一般密集的葉片齊刷刷飛射而來。
在她眼里似乎已經預見了我千瘡百孔慘死的樣子,我冷笑一聲,眼里閃過一絲光影。
然后我抬起左手,大片的雪花從我掌心飛出,凝結為冰障,將那狂風暴雨似的攻擊生生格擋在外。
纏繞著我軀體的藤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冰覆蓋,然后咔嚓咔嚓的發出碎裂的聲響。
我落在地上,同一瞬間,從地底長出的冰錐以順雷不及掩耳之勢,一下子刺穿了安馨的手掌、肩胛骨、大腿……她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標本中的蝴蝶,動彈不得。
被洞穿的地方流出大股大股新鮮滾燙的鮮血,又被冰錐的低溫凍得凝結在表面。
“呵~你不是挺喜歡從地里偷襲這招的嗎?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躲不開了……”
我嘴角上揚,透著冷淡與詭譎。即便是在笑著,也不足以掩蓋神色中的譏誚。
“你的毒解了?!”
僅僅是說了一句話,安馨的口中就噴出了一口鮮血。
但對于要害我的人,我一向沒什么同情心。
我手腕翻轉,冰穹的劍尖直抵她的眉心。
“既然都知道有人要對我不利了,我讓你看見的樣子,又怎么會是我真正的樣子。”
我食指和中指并攏,水系靈力凝于指尖,從上至下在臉上輕輕一掃。重新露出來的面容,冰肌藏玉骨,柳眉積翠黛,水靈靈的肌膚,嫩得仿佛可以擠出水來,哪有半分剛才的憔悴焦黃樣。
“你可以裝得正直熱心,我自然也可以裝得病入膏肓。”
如若不然,怎能把把這條蛇給引出洞呢!
我的目光停留在安馨的臉上,她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憎恨的神情。
“安馨,你我之間到底是什么瓜葛,讓你拼了命的想致我于死地?”
明明來傲世營之前,我都從未見過她……
聽到我的問題,安馨死死地咬緊牙關,她咬得越緊,我越是能感覺到他內心噴薄的怒火。
然后,她念出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名字。
“你還記得羅葵嗎!”
我當然記得,那個像櫻花一樣的少女,在我的記憶中短暫的留下過一筆淡而悲悸的色彩。是她讓我看到了對夢想的堅持,和夢想與現實之間的巨大落差。
沒想到幾年過后,我會再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有關歆亞學院那片櫻花林的記憶,也隨之接踵而來。
安馨聲音里是難以言喻的狠戾,她宛如忘記了嘴角流出的血,忘記了四肢百骸的刺痛,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對我進行著某種控訴與拷問。
“羅葵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本來在醫者班學得好好的,為什么你要來橫插一腳,教她學習武者的招術——!”
“她原來可以安安穩穩的過完此生,可是你給了她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把她引上了一條通往深淵的不歸路。她受了重傷,你給她一瓶藥,就撒手走人了,不管了。”
“在你活得好好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她是在怎樣的地獄中煎熬吧!!如今,她變成了一個活死人,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讓我最重要的朋友變成了這幅模樣,怎么還有臉笑得出來……”
失血過多,安馨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越來越微弱,然而每一個字都飽含著她對我滲入骨髓的恨意。
她想起那次在珍饈居門前見到我,我臉上的笑容成為了點燃她理智的導火索。最重要的朋友變成了那副半生半死的樣子,而罪魁禍首卻活得這么開心,所以,她等不到我毒發身亡的那一天,就在那一晚對我下了手。
只是沒想到,我的身邊會有一個仙醫。
“你這樣的一個人,我……我是殺不了你,但我會詛咒你,就算是到了地獄里,我也會詛咒你——詛咒你縱叛親離,不得好死!”
我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并不是因為害怕。長這么大,恨我,詛咒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又何懼多她一個。
只是我心中對羅葵,始終是有份愧疚在里面的。我因感動而動了徹隱之心,答應教她習武,但誰也沒有想到嫚月會做出那樣的舉動,我更沒有料到,這件事情的影響,竟會如此深遠。
安馨會恨我,也無可厚非,畢竟確實是我,是我種下了善的因,可惜得到的卻是惡的果……
我握緊了冰穹,閉眼,又睜開。
安馨的神情像是拉到極致的弦弓,緊張危險。冰穹從她的眉心離開……
噗呲——
鮮血噴涌。
安馨張目結舌看著丹田處的血洞,她的靈根,沒了。
我收回冰穹,劍身上沾染的她的血,順著劍尖一點一點浸入我腳下的土壤。
一碼歸一碼,我對羅葵愧疚,并不代表我就會姑息安馨。我不會放任一個想致我于死地的毒瘤留在我身邊!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我五指一屈一張,冰錐消逝,安馨垂直地跌在地上。
任憑她如何不甘,失去靈根的靈師,也就失去了對靈力元素的感知,就連像法師一樣釋放魔法也做不到了。
可以說,她對我而言已經沒有威脅,攪不起什么風浪。
我俯視著她,如同俯視著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陽光勾勒出我緊致的下頜線,我的臉上是沒有一絲情感的冷漠。
安馨的目光突然從我身上移開,轉向我的身后,我的心莫名其妙的涌起極其強烈的不安,快要沖破喉嚨!
她向著我的身后,伸出手。“湮琉霜,救救我——”
手中的冰穹驟然墜地,宛如一道驚雷,炸裂在我的心頭。
我遲緩的,一寸一寸的轉過身,那一襲高貴的銀紫色流仙長裙,在清醇如蜜的陽光照射下印入我的眼簾。裙上一朵朵淡色梅花,也閃爍起耀眼的輝光。
站在那的,是我最熟悉的人。
我的心在重重的下沉,沉到了谷底。
天意如此嗎?
我的這個樣子,還是讓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人,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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