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皙，你又要做什么去？！”
這幾日，蒼炎發現了一個比較奇怪的事情。就是每到子時，辟邪必然一身黑衣，蒙著面，跳入黑暗中，消失不見。直到卯時才一身煞氣的重新回來，一言不發的躺倒就睡，一睡就是整整一個白日。
他已經觀察好幾天了，終于在今日，他忍不住了，抓住了那只戴著手套就要離去的手，急切的問道。
要知道，黑夜中，他獨自一人躺在空蕩蕩的破廟中真的是太孤獨了……那種感覺，和曾經在深山老林中一樣。
黑衣少年看著半跪在地上拉著自己衣袖的男人，不知該如何解釋。
確實，他一直是這樣的作息規律，晝伏夜出。若不然，他大白天的一上街，街上立刻空無一人。這點兒自覺，他還是有的。
于是，嘆了口氣，少年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頭頂，說道:“我晚上出去是劫富濟貧去了，是去做好事兒，你不用擔心！”
“那你可不可以帶上我？”
“不行！”辟邪立刻大聲的回絕了，然后就看到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暗了暗，不由自主的心底浮現出了一股淡淡的愧疚。
于是，少年蹲下了身，看著男人，認認真真的解釋道:“小笨龍，我不帶你是為了你好。你想，你本來就是來這里躲避仇家的，萬一你這一出去，被人認出來，你說，到時候我是保護你呢，還是不保護你呢？”
少年說罷，吸了吸鼻子。
其實他是騙他的，什么劫富濟貧……那種好事兒是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他的一生當中！
他所做的，只有偷、搶、殺、劫！怎么痛快怎么來！
他也從不會去考慮什么天道，什么輪回，他看到的，只有這一世，只有眼前這一瞬罷了！
“我可以保護自己的！”男人皺起了好看的眉毛，重新抓住了少年的手，“我也可以保護你的！你不要把我扔在這里，我……我……我很害怕。”
終于是說出了心底真正的想法，男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辟邪便咽了咽口水，有些無奈的摸了摸頭發。
他最怕他這個樣子了！
尤其是那一張完美無瑕的臉上再配上這種表情，簡直……簡直讓人無法抵抗啊！
可是……很抱歉啊，小笨龍，我怎么能讓你知道我本來的面目呢？
黑衣少年想了想，突然摸到了腰間的劍，然后解了下來，放到了男人手中，說道:“劍在人在，你若是害怕我會扔下你，那你就拿著我的劍，無論你到了哪里，我都會尋著劍重新找到你。行嗎？”
“嗯！”男人一聽，趕忙抱緊了那把冰涼的黑劍，笑的如沐春風。
少年便露出了那顆漂亮的小虎牙，再次拍了拍男人的頭頂，轉身步入了黑暗中。
只是這一次，他走的明顯比以前慢了許多。
日子似乎就這樣平靜的緩緩流過，一轉眼，夏季打馬而過，秋季慢慢的傾斜在了整個滄流城內。
蒼炎養傷的這段日子里，辟邪一如既往的晚出早歸，只不過每一次回來，他都會帶一些新奇的小玩兒意。
有的時候是一枝會講笑話的喇叭花，有的時候是一條三只腿兩顆頭的蜥蜴，更多的卻是各種各樣的藥材和美味小食。
在凌晨的微光中，少年拿著扇子，貓著腰。認真的熬出一壺粘稠的苦藥湯，逼著男人慢慢喝下。
而蒼炎也不閑著，在辟邪出門的時候便開始烤雞。
用新鮮的荷葉仔仔細細的包裹起來，然后放入洞中，待到少年快要回來之時，他再滿眼欣喜的挖出來，擺在桌子上，沉沉的睡去。
結果就是，辟邪掐著自己腰上的肉，有些不滿的撅著嘴說道:“胖了一圈……”
蒼炎便笑了笑，從洞里刨出荷葉雞，吹著氣，招呼對方，“快來快來！趁熱吃！”
少年立刻蹦噠著過去了，與男人爭強著那最肥美的雞腿。
然后，清晨的陽光便在瞬間普照大地，喚醒了沉睡中的城。
結果，少年卻突然起身關上了破廟的門，將那唯一的一束光擋在了門外。
蒼炎便抬起頭，瞳孔縮了縮，不明所以，問道:“子皙，你怎么了？”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將那半只雞啃完，然后點亮了油燈。
螢火之光閃過，少年俊秀的面容浮現在黑暗中，蒼炎便看到那雙永遠明亮的黑瞳中有了不一樣的表情。
“子皙……”
“哈！”少年突然笑了出來，然后坐在了油燈對面，看著那閃閃爍爍、搖擺不定的火光瞇起了雙眼，壓低了聲音，問道:“小笨龍，你想聽故事嗎？”
“嗯，只要是子皙說的話，我都聽。”男人正襟危坐，在少年面前盤起了腿。
辟邪便用手抓了抓頭發，突然笑了一下，雙手不自覺的搓了起來，然后緩緩的說道:“在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孩子，很小的小孩子。”說罷，少年伸出手比劃了一下高低。
“那天是新年，街上空無一人，可是小男孩卻獨自一人光著腳蜷縮在墻根下面。那天……很冷，真的很冷，冷到痛徹心扉都不足以形容。”說到這里，少年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看的對面的男人皺起了眉頭，冰藍色的眼眸中慢慢浮出了痛惜的神色。
“結果，就在小男孩找到了一處避風的角落預備就這樣睡去時，從那墻縫中卻傳出了一股股的香味。小男孩立刻爬上了墻，就看到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桌上堆滿了他沒有見過的山珍海味，尤其是最中間的那只荷葉雞，在燭光的印襯下，仿佛流著油。”
“小男孩看呆了，口水流到了衣服上。肚子也開始咕嚕嚕的叫了起來。后來……后來他就這樣一直一直的爬在墻頭上，看著那家人吃完了飯，端走了那剩下大半的荷葉雞。”說到這里，辟邪頓了頓，似乎在考慮著下面要不要講。
蒼炎便追問道:“然后呢？”
“然后……”辟邪瞇起了眼睛，繼續說了下去，“然后小男孩就溜進了那戶人家中，偷走了那半只荷葉雞，躲在角落中啃了個干干凈凈。可是……可是還是被人給發現了，被那家唯一的小少爺給發現了。”
“然后……然后小男孩就被那個小少爺給狠狠的揍了一頓，扔了出去。”語閉，說到這里，少年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繼續說道:“可是，那家的小少爺并沒有打算就這么放過那個偷吃的小賊，而是一把火燒了那個被打的暈了過去的小男孩的衣服。”
“什么？！”蒼炎聽到了這里，霍然站起了身，清澈的眼眸中寫滿了驚愕與憤怒，“這個小少爺怎么可以這樣！他怎么能這么踐踏人命呢？！”
辟邪卻笑了笑，聳了聳肩，示意對方不要激動，“很正常啊，是權貴嘛，隨隨便便的弄死一個小乞丐誰會去在意？”
“我在意！”蒼炎脫口而出，“那個小男孩……死了嗎？”
“沒有。”辟邪搖了搖頭，“沒有死，被人救了。只不過全身都被燒的不成樣子，活過來后也成了廢人一個。尤其是那雙手，再也拿不了任何東西了，也再也不會偷東西。”說罷，少年露出了一抹苦笑，看了看自己戴著手套的手，眸子頹然一沉。
是的……他再也拿不了任何東西了，所以從那以后，他都是直接搶、直接奪！但凡有人敢反抗，直接殺！
“子皙……”對面的男人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少年的手，打斷了對方的思緒，輕聲說道:“子皙，不會了，從此以后都不會了，從今天起，我保護你！”
“噗……”少年頹然笑了出來，然后站起身，再次伸了個懶腰，一掃眸中的陰沉，恢復了往日的漫不經心，說道:“傻龍，這只是一個故事罷了！你可千萬不要當真啊！一旦當真，你就輸了。”語閉，吹滅了油燈，打開了門，讓那溫暖的陽光重新照射進來。
然后，轉頭，對著那個依舊沉浸在悲傷中的男人伸出了手，笑道:“走吧，一起出去消消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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