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霄縝密的邏輯，讓她找不到反駁的漏洞。
她下意識地看向女兒，卻發(fā)現(xiàn)唐媛媛不知何時背對著所有人，肩膀在微微顫抖著。
女兒哭了。
卻不愿意讓任何人看到她在哭。
這么些年，女兒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發(fā)生任何事，有任何的痛苦，都是自己背對著所有人，默默地消化……？
唐媛媛的母親感到心臟一陣一陣地刺痛。
不知何時，她臉上也淌下了兩行淚水。
眼淚宛如被擰開的水龍頭，瘋狂地涌出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在她昂貴的衣服上。
“我……”唐媛媛的母親捂著嘴巴，哭得泣不成聲：“我不知道……究竟是為什么……難道這就是我們兩母女的命……？是我?guī)牧随骆碌拿鼣?shù)？”
“當(dāng)初，你之所以會被欺負(fù)，不是因為你不好。”沈霄平靜地說道。
“那到底是因為什么……”
“因為他們壞。”沈霄斬釘截鐵地答道，“就是這么簡單。”
唐媛媛的母親怔怔瞪大眼睛：“……什么？”
“當(dāng)初就算你是雙親家庭，他們也會欺負(fù)你。因為你倒霉，你剛好遇到了這群壞人，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會被欺負(fù)的。”
唐媛媛的母親僵在原地，嘴巴微張，仿佛忘記了呼吸。
沈霄沒有理會她，徑自說下去：“媛媛被欺負(fù)，不是因為媛媛的家庭如何，也不是因為她不夠好，而是因為她遇到了一群壞同學(xué)。就像在街上遇到了搶劫犯，把你的包給搶走了，這不是因為你不好，不是因為你是單親家庭，而是因為他是搶劫犯，他剛好遇到了你，所以他把你搶劫了。懂嗎？”
唐媛媛的母親露出了震驚又不能理解的表情。
唐媛媛則轉(zhuǎn)過身來，定定地看著沈霄。
沈霄的話，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不是因為我……內(nèi)向……嗎？”唐媛媛顫巍巍地問道。
這句話問得異常艱難，仿佛每說一個字，都在她心上劃了一刀。
沈霄知道，唐媛媛一定在無數(shù)個日夜里，都在反復(fù)地問這個問題。
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不是別人。
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
是不是因為我內(nèi)向。
是不是因為我太高調(diào)。
是不是因為我丑。
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太“媚”。
是不是因為我不受歡迎。
是不是因為我太受歡迎。
是不是因為我肥胖壯實。
是不是因為我瘦弱矮小。
是不是因為我學(xué)習(xí)太好。
是不是因為我學(xué)習(xí)太差。
是不是因為老師喜歡我。
是不是因為老師討厭我。
——每一個被霸凌的孩子，都在內(nèi)心深處反反復(fù)復(fù)問過這些問題。
他們之中有內(nèi)向的，也有外向的。
有長得好看的，也有長得普通的。
有胖的，也有瘦的。
有高的，也有矮的。
有學(xué)習(xí)好的，也有學(xué)習(xí)差的，更有學(xué)習(xí)一般般的。
他們之間沒有相似之處。
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遇到了一群壞人。
而這些壞人為什么不把目標(biāo)定在其他人身上，非要盯著他們不放呢？
就像搶劫犯，為何不搶別人，非要搶你呢？
因為你剛好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
僅此而已。
如果非要說受害者有哪里不好，那就是他們運氣太不好了。
但運氣差，不是他們的錯。
“不是因為你內(nèi)向，不是因為你不夠好看，不是因為你受老師歡迎，不是因為任何你自身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們是壞人，僅此而已。”
沈霄看向唐媛媛，眼中溢滿了溫柔：“難道你被搶了錢，會責(zé)怪自己有錢嗎？同樣的道理，你被人欺負(fù)了，你不應(yīng)該只是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跟壞人是講不了道理的，你只能選擇反抗。”
“我反抗不了……”唐媛媛哭得渾身顫抖：“老師不管我……同學(xué)也不幫我……沒有人會幫我……我好難受……”
“我知道……”沈霄柔聲安慰：“我都懂……你的老師對霸凌的事情視而不見，因為他自己也害怕惹禍上身。你的同學(xué)害怕被報復(fù)，所以都選擇了遠離你，冷眼旁觀你被他們欺負(fù)。你的父親，指望不上，他只會責(zé)怪你為什么不夠陽光，一點用處都沒有。而你的母親……”
沈霄斜了唐媛媛的母親一眼：“……不說也罷。”
唐媛媛的母親渾身一震，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在沈霄那輕蔑的斜睨中，轟然爆發(fā)出來。
“你那樣看我是什么意思！？你想說我是個沒用的母親嗎？！”
唐媛媛的母親撇開女兒，大步走到沈霄面前，居高臨下地瞪著沈霄毫無血色的美麗臉龐，雙手緊握成拳——
“……你懂什么！”她顫聲怒道：“你把一切都說得很簡單的樣子，你結(jié)過婚嗎？你生過孩子嗎？你知道我這種已婚已育的女人，要花多少精力，多少心血，才能把一個家撐起來嗎？！你知道，你知道我也很努力的嗎！”
唐媛媛的母親抬起右手，狠狠地敲著自己的心口，仿佛早已不堪重負(fù)：
“我也希望我的家庭幸福美滿，我也希望我能給媛媛一個幸福的家，但是真的很難……真的很難你知道嗎！”
“你知道你為什么難嗎？”沈霄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的自我感動：“因為你蠢。”
“你……！”唐媛媛的母親臉色一白，氣急敗壞地抬起手，想要揍沈霄。
楚云諫立刻橫跨一步，擋在唐媛媛母親身前，替沈霄擋了一拳。
唐媛媛母親宛如一拳砸在了鐵板上，楚云諫沒覺得怎樣，她自己反而感到了手疼。
“不想好好說話，就滾出去。”楚云諫沉下臉來，語氣冷漠到快要結(jié)冰：“敢對她動手，我就對你不客氣！”
唐媛媛的母親怔怔地望著楚云諫。
她緩緩倒退兩步，最終一屁股坐倒在墻邊的沙發(fā)上。
而唐媛媛則把頭一扭，大步走到墻角處，站在那里作“面壁思過”狀。
現(xiàn)場的信息量太大了，每個人的情緒都交織在一起，身為初中生的唐媛媛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只能將自己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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