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們都開玩笑說“沈霄住個院，我們這里都快變成水果批發攤了”。

    而且都是特別好的水果，保熟，保甜，拿著自己吃很舒暢，拿去送人也很有檔次。

    楚云諫將一小瓣橘子送進嘴里，驚呼：“哇，好甜！”

    沈霄無奈地看著他：“別胡攪蠻纏，快說你到底做了什么。”

    “真的就是‘打’了個招呼。”楚云諫委屈兮兮地回答。

    “你打了誰？”

    聽到楚云諫有意無意加重了“打”字，沈霄無力地掩面。

    “捅傷你的那個兔崽子。”

    楚云諫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但很快就被他掩飾過去。

    沈霄并未看見，她關注的是楚云諫說的內容：“……你打了黎濤？”

    “對。”

    “你打了他。”

    “對。”

    “打成什么樣了？”

    “肋骨沒斷，不過也夠他疼幾天了。”

    楚云諫挨到床邊，湊近捂臉的沈霄：“是不是覺得我下手太輕了，覺得不夠解恨？”

    “……誰讓你去打他了？”沈霄在掌中哀鳴：“本來他就叛逆，你揍了他，他更不肯回頭了。”

    “不是每個人都值得被拯救的，沈霄。”楚云諫眼中波瀾不興，他靠回椅背上，淡然道：“家庭不幸并不能作為傷害別人的借口，天底下家庭不幸的人比他多得多了，別人也沒有拿刀子去捅無辜的人啊，別人也沒有成為霸凌者啊。”

    沈霄靜靜地坐著，沒有反駁。

    楚云諫的話讓她陷入了沉默。

    見她這副模樣，楚云諫忍不住又補充一句：“難道我說錯了嗎？”

    “……你沒說錯。”

    沈霄望著自己交握的手，輕輕地扯了一下嘴角：“其實我這樣的人，是很無力的。”

    “你說什么？”楚云諫沒聽明白。

    “我們只能在案件發生之后，追溯根源，研究發生的原因，但我們沒有辦法去改變犯罪的人，因為他們已經被定型了，就像一顆雞蛋被煮熟了一樣，它永遠不可能回到沒煮熟時的狀態。”

    楚云諫望著面帶落寞神情的沈霄，輕聲問道：“那，為什么還要堅持做這些事呢？”

    “因為這是我唯一能做的。”沈霄抬起頭看向他：“我只能把我所知道的、所學到的青少年心理相關的知識，盡可能多地傳遞給更多人知道。如果這些當父母的人之中，有哪怕一兩個人聽進去了，這個世界上不幸的孩子，或者因為不幸而走上犯罪道路的孩子，就會少一些。”

    “多累啊。”楚云諫的聲音顯得很縹緲。

    “世上哪有不累的路。不如說，正確的路，往往比錯誤的路，還要難上千百倍。”沈霄顯得有些疲倦。

    楚云諫忽然道：“I  always  knew  what  the  right  path  was.Without  exception，I  knew.  But  I  never  took  it.（我知道哪條路是對的，毫無疑問，我知道。但我從來不走）”

    “it  was  too  damn  hard.（因為太他媽的艱難了）”

    沈霄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半句，她看向楚云諫的眼神中充滿了驚喜：“你也喜歡《聞香識女人》這部電影？而且，還把臺詞也背下來了？”

    “你不也是？”楚云諫也笑了。

    “我看過很多遍，誰會不喜歡Colonel呢？他最后那段演講，雖然有些詭辯的意味在里面，但確實相當精彩。”沈霄露出了仰慕的神情：“人一生中，若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為了保護一個無辜的孩子而發表激昂的演講，并最終獲得了全場的掌聲，扭轉了孩子可預見的悲劇，那真的是太值得銘記了。”

    “這就是所謂的高光時刻。”楚云諫低聲道：“我相信你有過很多次這樣的經歷了吧？”

    “不，并沒有。”

    沈霄苦笑：“現實中的人，不是一場演講就可以改變的。藝術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生活卻因為過于現實而毫無光彩可言。Colonel可以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挽救查理被退學的命運，而我卻只能跟一群冥頑不靈的家長吵得面紅耳赤，只為了讓他們學會進孩子的房間前要先敲門。”

    “他們學會了嗎？”楚云諫問道。

    “沒有。”

    沈霄笑得既燦爛，又悲涼：“他們堅定地認為孩子是自己生的，所以孩子不應該有屬于自己的隱私。”

    “你到底天天都在跟什么樣的家長打交道，你沒有考慮過跟一些素質更高的家長來往嗎？”

    “一個醫生的價值，是體現在患者身上的。”

    “……你說的也有道理。”楚云諫嘆息：“怪不得說，正確的路，格外艱難……那，你還是打算去拯救那個濤哥？想勸他回到正道上？”

    “不太容易了，畢竟他已經超過了12歲，許多東西很難再改變了。”沈霄輕聲嘆道。

    “那就給他一點教訓，讓他知道法律拿他沒辦法，不代表別人拿他沒辦法。”楚云諫勸說道：“暴力有時候真的可以解決問題。你信我。”

    沈霄看著非常認真的楚云諫，久久說不出話。

    “楚云諫，你答應我一件事。”沈霄忽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我不是圣母，但我看到的人心比你多。你必須答應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用暴力。如果非要動用暴力，你也得答應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將人打到終身殘廢，更不要殺人。”

    此話一出，沈霄便感到掌心中的手腕狠狠地抖了一下。

    楚云諫下意識想把手腕抽回去，卻被沈霄死死抓住，動彈不得。

    沈霄還伸出另外一只手，將他迅速褪去溫度的大掌裹在雙手之中：“云諫，你會答應我的，對嗎？”

    她眼中充滿了懇求。

    楚云諫不敢正視她，他撇開臉，卻露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笑容：“你……你真的太可怕了……你是鬼嗎？為什么，你能看到這么多東西……”

    “我不是故意想看到的，但是，你表現得太明顯了……”沈霄低聲道。

    說到使用暴力的時候，楚云諫表現出來的篤定，仿佛他早已千百次這樣做過。

    而他眼中深藏的悲傷，也告訴著沈霄：其實他并不想這么做。

    楚云諫轉過頭來，眼圈發紅，死死地瞪著她：“我沒有選擇，那種情況，我必須這樣做……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孩在我面前……你懂嗎？”楚云諫艱難地說著。

    說到最后，他語氣開始哽咽。

    不是想哭，而是過于激動，又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所以嗓子喑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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