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無邊深沉,我合眼睡得迷惘,輾轉中忽聽得門外有續續的說話聲,一句一嘆。我勉強睜眼望見窗外一道清亮云白的月光,從簾間漏進來,柔柔的落在五福毯上,晃眼如霜雪般,竟不差分毫。矮柜上僅燃的一段燭火,橘光朦朧,搖曳著生出幾分暖意來。
似乎有腳步聲窸窸窣窣,公公在門外道:“菊香姑娘,咱們也是按陛下的旨意辦事,實在沒法子,求求姑娘就不要再阻攔了,進去通傳一聲吧!”
菊香道:“都跟你們說了好幾遍,我們二小姐睡下了,怎好進去通傳打擾,陛下要見二小姐,就非要急在此刻?明日再見不行嗎?”
公公道:“陛下的旨意里明白說現在就要見二小姐,咱們做奴才的哪敢違逆啊?”語氣中帶著幾分哭腔,“求求姑娘了,陛下的性子姑娘不知道,若今兒晚上不把二小姐請過去,咱們的項上人頭恐怕就保不住了。”
耿耿黑夜宛如秋水般漫長,房中暖和如春光明媚時候,幾株新鮮的丁香完全盛放,正散發著幽幽的迷香,唯有窗外掃過的風聲提醒著我,此刻的暖意許已是被斷擱在此間短暫的難得,略微顯得有些不真實。
我披上外袍,緩緩走到門邊,聲音和悅說道:“菊香,不要難為公公們了,你進來幫我梳洗吧!
菊香回道:“是,奴婢知道了。”
我又對著門外道:“公公們還請稍后!
公公道:“二小姐慢慢來,奴才們就在院外候著。”
我道:“好。”
更漸深,水邊飄過的風頗讓人覺得寒冷,已無人經過,我帶著菊香從房中出來,公公領著經過此處并不稀奇,羅熙所暫居的燕來殿就被幾棵高大的千年楊樹掩在荷花池的側面。清風未了,一陣一陣的劃過水面綿軟無聲,卻翻覆起絲絲玄亮的漣漪,天地間曠然而逼清,我穿著一件雀藍色的織錦軟薄兔毛斗篷,風過吹起我的斗篷,露出一彎鵝黃錦繡的裙角,斗篷上紅色的掛帶輕輕飄舞。
燕來殿中無比深靜,雖一室燭光盈滿,灼人奪目,可我卻還是覺得一點都不夠。除了垂手恭敬等在殿外的宮人們,只余了我一個人在里面。月光沉默著打由寬闊的窗格間篩下,惟剩一汪蒼白的涼水。
我凝視著面前這道月光,心中竟生出一絲錯亂的感覺,一晌前我還處在夢境中,現在已經獨自靜靜的站立在燕來殿中間等待,著實滲人奇異。
“來了!
我回頭,是羅熙,玄青色的織錦長袍在郎煌的帷幕下,愈加顯得深沉。
“陛下。”
我一面行禮,一面輕聲應道。
他向我走過來,沉穩的腳步聲里夾帶著幾分焦灼,“有臣子奏報說建寧剛嫁入云南王府時,受盡屈辱,云南王世子并未善待于當朝公主!
我怔了半晌,怎么也想不到羅熙會抓住這點子事來說話,蹙眉道:“陛下何以出口此言?”
他淡淡一笑道:“我既然今日與你提起此事,就必定是有十足的證據!
我看著他說:“公主和哥哥愈加相敬如賓,哪里傳出這樣的話來,實在叫人可畏,我居于云南王府這幾年,并和公主日日相伴,我竟從不知曉!
羅熙不悅道:“就白日里來說,云南王世子,不顧體統,隨意出入你的院落,就足以能看出他的為人品性不過爾爾!
他的眼中閃過一瞬的醋意,我隨即了然。
我忙道:“他是我哥哥啊,出入院落看望我,又有何不可?”撇過臉去,“倒是陛下,你竟派人監視我!
羅熙沉聲道:“是么?哥哥?”他冷笑兩聲,“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我道:“陛下還未回答我,為何要派人監視我?”
羅熙看著我,“不是監視,是保護。”
我緊蹙起眉頭,亮聲疑惑問:“保護?”
心驚肉跳間,他靜靜回:“是!
我悶哼一聲,嘲諷道:“如果一定要說哥哥那時對公主不好,罪魁禍首不應該是陛下嗎?”
他狠盯著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道:“陛下把兩個根本不相愛的人非要湊到一起,明知公主心里喜歡的是容大人,卻逼迫容大人娶妻,叫公主心灰意冷,陛下以為公主嫁入云南王府,心里還能有空余的位置立馬接受另一個男子對她的示愛嗎?”語氣凜冽,“兩個根本沒有見過面的人,若換成陛下,你能做到即刻愛上面前的女子嗎?”我頓了一下,笑了笑,說:“原是我剛才說錯了,陛下,”看著他,“當然能做到!
我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他生生摟在了懷里,他的話語中藏著暗暗的洪勇,“你憑什么斷言朕能做到?”
我的心猛然一驚,被他緊緊擁抱著,涼意卻自腳底冷冷升起,就連喉嚨發出的聲音都是寒冷的,“因為陛下沒有心的。”
他哀怨道:“究竟是朕沒有心,還是你沒有心?”
我動彈不得,被勒得幾乎無法呼吸,“陛下一點都沒有變,三年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誰惹得陛下不愉快,那人就活該千刀萬剮。”
他身子一震,垂眸用力的看著我,“你也沒有變,隨口說出來的話比刀子還利,你可知道,你的話足以殺人于無形,若朕不是朕,早被你殺過千百次了。”
我打了個冷顫道:“可陛下就是陛下,如果陛下不是陛下,我也用不著這樣說話!
他的目光有些疏離,反問道:“朕就這么讓你覺得厭惡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骨子里都在顫抖,我不知如何回答,蹙眉猶豫。
他的視線在我的面上逡巡不已,沉聲道:“回答朕!”
我盡力屏氣,久久才從嘴邊冒出一句:“我不知道……”
他松了松臂膀,橫眼打量著我,“不知道?”
我極力維持著道:“我……實在不敢厭惡陛下!
他一下扯過我,問:“不敢?”言語中含著質問的意思。
我看著他眼中灼熱的怒火,“陛下和我之間的事情,大可不必牽累他人,”我能感覺到羅熙的手越來越用力,疼的我不禁皺起了眉,“對陛下不敬的人是我,惹陛下生氣的人是我,讓陛下不痛快的人也是我……”
羅熙就這樣生冷的看著我,不知如何是好,寂靜片刻,啞聲緩緩道:“原是朕錯了,只對你根本下不了手,簡直大錯特錯!泵總字都極輕,也都極重,像九尺寒冬下的冰雹,一下一下精準的擊在我的心上。
他一步一步向我逼來,低眸又道:“你要把朕對你的心意踐踏到什么程度才甘心?是不是要把朕對你的所有情意一點一滴全部耗費完,逼瘋朕,朕大開殺戒于天下,你才甘心?”
我心中冰涼,聽到這番話,卻也一凜,漫出無聲的痛意。我強忍住淚意道:“陛下……你……千萬不要……我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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