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天幕,明月如銀盤一般形狀,悄然噴射出無盡清冷的寒輝,這縷寒冷的月光,卻又晶瑩溫潤,像那輕咬了嘴唇滿含了柔情的少女的美眸,像那無風淡陽里的一泓秋水,像那清空萬里外一片蔚藍。
本萬籟俱寂的院子里忽然傳來一陣青瓷琉璃碎裂的“噼啪”聲音,想必是秋思忙亂下摔碎了茶盞,我輕輕一笑,支起身子對著月窗外頭玩笑說:“怎么這樣不小心,打破了我哪件鐘愛之物啊?”見無人應答,一會兒后,我又嘆道:“罷了罷了,身外物倒不是頂要緊的,人沒事就好。”
院子里還是沒人回應。
我覺得事情有些奇怪,平日里我雖然以一片赤誠之心不曾苛待過宮人半分,時而也會多加放縱,任憑著玩耍嬉戲展露天性,可她們卻也知回報,事事總勤謹著伺候,從未如今日這般視我話為無物,一言說出便仿佛石沉大海般杳無回音。
我心一凜,忙放下手中的畫冊,起身疾步來到●app下載地址xbzs●廊下,大呼:“秋思!冬雪!”心臟狂亂的起伏著,又向前走了兩步,這才發現滿院子的地已然橫七豎八躺滿了宮人,我一眼就看到了秋思和冬雪,就在五步外的那片花團錦簇、姹紫嫣紅旁,琥珀刻桃花紋案的杯盞碎片伴著蜿蜒如小蛇般的溫熱茶水橫流糟蹋一地,還在秋思手邊冒著云云熱氣,事情一定就發生在一剎那,方才的一剎那,我一面想著,一面跑過去蹲下,搖晃著秋思無意識的身子,欲要判別一下她究竟是死是活,若是死,刺客便是心狠手辣只要人性命,若是活,一切便都還有回旋的余地,“秋思!秋思!你醒醒!”
我摸著秋思的手腕似乎還有脈搏,心稍稍安下,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立刻就朝殿門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來人吶!有刺客!”
大概是夜太深的緣故,侍衛還未巡邏到此,我竭力喊了幾聲,竟一點動靜也無,正要打開沉重的殿門,身后便有人像一陣風似的過來,一手叩住我的臂膀,一手死死的捂住我的嘴鼻。
我不能呼吸了,拼命掙扎,雙手狠狠的掐著身后刺客的手臂,嗓子里發出細銳的嘯聲。
刺客把我擄到殿中,把我向后一拋,我被摔在堅硬的地面,胳膊肘和胯骨都被硌得生疼,我艱難的爬起來,厲聲問:“你是何人?”他雖一身黑衣,面部大半也被三角巾遮住,但那雙鐘天地之靈秀的眼眸卻讓我覺得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見過一般,清澈又深不見底。
他緩緩摘下三角巾,輕喚道:“淼淼。”聲音如清風,又如溪澗。
我心恍然一驚,我愣愣的望著他,月光透過窗子清冷皎潔,看到他面目的一瞬間,我就知道,這人我的確見過,還不止一次,是他!
滄泱!
我不免輕蹙眉頭道:“是你,”想一想,又道,“滄泱。”
他目光灼灼,回應道:“是,是我。”
我怒聲問:“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就要同我一道朝外面走去,“我要帶你走!離開這個地方!”
我用力推開他,“我不走!”心里就好像一個大醬缸,又是疑惑,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并忍不住朝他怒吼道:“我為什么要跟你走!?”
在我甩開手的一剎那,他回頭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而我,也很不客氣的瞪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現在局勢很緊張微妙,云南王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沉不住氣發兵了,我不能讓你再待在皇宮里,待在他身邊了!”
滄泱的聲音十分低沉,仿佛是一種命令,一種強迫。
“你就是個瘋子!”
我瞪著他道。
一會兒,我反應過來,平了平氣息,指著他疑聲問:“你是云南王的人?”
他滿面波瀾不驚的模樣,答:“是。”
我退后幾步,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替云南王把我擄走做人質是不是?”低喝一聲,“你們別做夢了!”眼眸一轉,“陛下英明,絕不會為了我而壞了大局,毀了天下安定!”
他沒有說話,一會兒,強拉著我的手腕,欲拽著我出去。
我抵不過,只能死死的摳住門邊,指尖青紫發脹,手臂麻木顫抖,眼看著就要被拽走,情急之下道:“你若是再逼我,我就咬舌自盡,要你們只能得到一具無用的尸體!”
我話一說,他正用力的手掌明顯抽搐了一下,力氣即刻一松,我人霎時就重重的栽到了門框,也不管碰到了哪里,一個箭步就沖到殿內在木架拿起一把挑燭心的剪子抵在自己的下顎,威脅道:“我現在就可以死給你看!”我沒想到剪子居然這樣鋒利,才稍一用勁,鼻尖就聞到了一股血腥,溫熱滑膩的鮮血順著剪柄流到了我手背。
他忙抬臂阻止道:“好好好,我不逼你,你先把剪子放下!”
我深吸一口氣,定睛凝視著他,“你發誓!”
他點頭,依言道:“我發誓。”
我慢慢將剪子挪開下顎,放回到木架,身子在不住的顫抖,頭有些微微發暈,不過還能支撐得住,豎眉瞪著他道:“你傷了我婉儀殿一殿宮人,等會兒巡邏的侍衛就會發現,陛下一定會殺了你的!”
他盯著我的眼神有些隱忍,眼眶中血絲縱橫交錯得可怕,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沖過來捏住我的肩膀,低喝道:“陛下!陛下!陛下!你看看你現在成什么樣子了!滿嘴都是‘陛下’!你能不能不要跟我這個人!”
我也被激怒,仰面力爭道:“為什么不能提?你憑什么不讓我提?陛下是我的枕邊人!是我的夫君!你又算什么東西?!”
他額青筋霎時暴起,“我絕不能再讓你留在他身邊了,無論如何,我今天都一定要把你帶走!”
我不管不顧,隨即冷厲一笑道:“本以為你還是個尊誓守諾的君子,沒想到你卻是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他垂眸盯著我,不知過了多久,面色漸漸變得寒冷凄然,語氣透著一股難言的失落,“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你會這樣說我。”
我沉聲冷言道:“你就是!”我極力想讓每一個字都含著萬千指責語氣,要讓每一個字都成為一根最長最利的針能直直刺穿他的心臟。
他眼瞼潮紅,把我向后一推,“你看看你現在活成了個什么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到底是誰,我竟已經認不清了!”
我掙目揚眉,語氣譏諷,回嘴道:“你憑什么指責我?!你是我什么人?!我看你才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整日放著光明正道不走,凈干些偷雞摸盜的勾當,一而再,再而三的潛入皇宮打探虛實,支持云南王行不端之事,胸中全無天下百姓,乃是不臣,不孝,無君,無道,簡直是皓首匹夫,百年之賊!遺臭萬年!若委實免不了一戰,便堂堂正正!兩軍對峙!”說著,又是緊緊皺眉,“你們的手段這樣卑鄙下作,簡直連賊都不如!”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我的面,目光明滅不定,沉聲重復道:“賊?”又是輕蔑一笑,向我步步緊逼,豎眉喝聲道:“誰是賊,你可曉得?!你可清楚?!”
我不懼,義正言辭說:“自然是你們云南王一流。”
他又低喝道:“錯!”又道:“你口中的那個陛下,萬民敬仰的陛下,他才是賊,真真切切的賊!”
我大聲呼道:“你胡說!”
“我胡說?”他斷然悶笑一聲,打量著我問,“這些年,你就不奇怪嗎?”
我目光閃躲,反問:“奇怪什么?”
他低笑道:“為什么你腦子里對于那些人對你說的事情是一片空白,你不好奇嗎?你曾經是一個怎樣的人,發生過什么事,又是怎樣長大的,你不好奇嗎?你身邊所謂的爹所謂的娘有告訴過你嗎?”他隨之輕嗤一聲,默了半晌,才沉沉道:“因為你的記憶其實都是別人灌輸給你的。”
我驚詫他用了‘灌輸’一詞,不由喃喃念:“灌輸……”突然猛地一搖頭,“不,不,不是的,”凌厲的盯著他說,“我娘親告訴過我……她告訴過我……小時候我……”
話剛說一半,就被他打斷,“人生數十載,又怎是她只字片語能涵蓋得了的呢?”輕輕一哼,“如果我沒料錯,你這個所謂的娘親應該從未跟你仔細說過關于你小時候至長大的一件事情吧,她不知道你真正喜歡什么,更不知道你暗戳戳的心思,她所清楚的都是流于表面罷了。”
我咬一咬嘴唇,“我入宮了,娘親只是沒有機會告訴我罷了。”
他蔑然道:“到底是沒有機會,還是無從說起?”
我厭煩的盯著他,強聲問:“難不成,你知道?”
他含情雙眸直直的看著我,“我當然知道。”
我真的被他的話赫住了,心里十分凌亂,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那你說。”
他搖一搖頭,啞聲道:“不僅我知道,可以說人人都知道你是誰,只有你自己還被傻傻的蒙在鼓里一無所知。”
我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他對我緩緩說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公主知道,瑾月知道,太后知道,容若知道,御醫也知道,至于你到底是誰,你的身份,更是沒人不心知肚明,就連秋思、冬雪都知道。”
我雖面色看似平靜,內心卻實則早已波濤洶涌,“你既然早就清楚一切,為何第一次見面不說,第二次見面不說,偏偏到這個時候來告訴我?”
他垂眸,眸光黯然道:“我自然也有我的私心,他不愿叫你想起是為了得到你,而我不愿叫你想起是為了……”
“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讓你不恨我。”
我仰面,質問道:“那么,你現在無所謂了,所以你說了?”
他搖一搖頭,“現在,”無奈一笑,望著我小聲問,“現在這個情況,我不說,難道你就不恨我了么?”
我低低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呢?”
他輕笑,“不會的,你一定想知道,想弄清楚,這個世不會有人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也不會有人不想知道自己以往經歷過的一切,更何況,你是一個這樣多心的人。”
我頷首,“看你的面色,聽你的語氣,我之前的經歷一定很令人傷心吧。”
他悄言道:“傷心也好,斷腸也罷,都是屬于你的一部分,我只是看不慣你這樣糊里糊涂,如行尸走肉般的活著,更受不了你對我如此的仇視排斥,”頓一頓,“如果,你記起了一切還是這樣選擇的話,我便成全你。”
說罷,四下里安靜至極,似乎連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忽聞得殿門外一陣侍衛巡邏的腳步窸窣,由遠及近,我微一晃神,再看時,他已從月窗飛身而出,不知所蹤,獨留我一人在原地黯然失魂。
我不是蒙渺渺,那我到底是誰?
我之前又都經歷過什么樣的事情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那個叫滄泱的人與我又究竟有什么瓜葛?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那么,也實在太可怕了些。
我悄步走到廊下,靠在門框靜靜望著一地狼藉,靜靜的望著秋思、冬雪,都是我最信任的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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