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惹了一肚子氣回去,見皇后和皇上還在商議。
皇上說道:“男婚女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不給錢直接搶人,是不是有點強搶民女之嫌。”
皇后道:“可若是平日里給貼心宮女嫁娶做打賞,莫說三百兩,五百兩我也舍得,但今日若是給了這么個混子錢,我覺得心里不舒服。”
我在旁邊也參與道:“更何況這畢竟是江家的事情,若是我們出面擺平,還強壓聘禮,知道的人肯定會說皇家不體面,壓榨百姓的這點銀錢。”
“那就真的給么?”皇后道:“賞了誰我也不想給這個錢。”
我咬咬牙:“既然是我的宮女,我給。”
皇后攔住了我:“不是我小氣那些錢。我打賞下去的金銀首飾,哪一個不值這些因子,單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感覺跟冤大頭似的。”
我也點頭稱是,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抬起了頭:“我有個注意,只是不知……”
“有了注意就快說。”皇后道:“不用跟這種人講道理。”
我點點頭道:“方才我問了他們族中兄弟,這家人好吃懶做,極愛賭錢,若是我們能給他們使個絆子,讓他們賭個傾家蕩產……”
“到時候就是他哭著求咱們,而不是坐地起價讓咱們求他了。”皇后拍手叫好。
我看向皇上,有些不好意思:“這法子有用,但到底下作了些,皇上以為……”
“你們后宮的事,皇后覺得合適就是合適的。”皇上點頭:“只是你們打算找誰來設這個局?”
我沉吟思索道:“場地和賭坊么,咱們去問問花娘,必定有個著落。但這與他們對賭的人……著實不大好找。”
“這人得我們信得過,賭藝又高,又最好口風緊實不能往外說。”皇后也思索道:“免得有誰知道我們皇家設局套人,也挺丟人的……”
榮貴妃不知什么時候把耳朵探了過來,眨巴眨巴眼看著我們:“問我呀!我知道!”
“哦?”皇后疑惑的看向她:“你還認識這等人,快快說來。”
“哼哼。”榮貴妃很是得意的叉腰:“求我。”
“哈?”
榮貴妃一字一頓的補充:“你得說‘懇請榮貴妃告訴我此人是誰’我才告訴你。”
我見著皇后額頭上的青筋都跳了,皇上則捂著嘴背過身去,一邊轉身一邊還念叨:“你們婦人的事情自己解決,我向來是不管的。”
只見皇后深深的吸了口氣,每個字從牙齒縫里咬出來:“懇請——榮貴妃——告訴我——此人是誰。”
榮貴妃這才得意的扭著脖子,在皇后耳邊附耳道了一聲。我未聽見那個人名,只看見皇后張大了嘴巴:“是她?”
入夜,天下樓燈火四起,經了白日一事,樓內也需重新裝修整頓,便在二樓盤了個桌子,花娘與柳二娘親自為我們開宴。
繡畫的父親——似乎姓張,張老頭聽聞我們要在天下樓大擺宴席,毫不客氣的帶上了自己全家老小,烏央央的將整個二層樓都占滿了。什么兄弟、侄兒、外甥倒是尋常,連幾個鄰居也被他拉來湊熱鬧。聽繡畫說,若不是她攔著,整條街都差點被驚動了,張老頭還不滿的說道:“有人請客,這人情你居然不做?”
我看著這一屋子人也頭疼,除去張老頭和那兩個非看熱鬧不可的兒子外甥,其余人都打發去樓下待客了。那大一些的名喚張驢兒,搓了搓手笑道:“可以啊,我今兒剛聽說天下樓出了一樁大事,正關門整頓呢,你們居然能把樓給包下來,不錯。”
皇后眼皮也不抬,淡淡道:“我與天下樓的柳二娘乃朋友故交,里頭因由就不勞煩你過問了。我家弟弟定親,自然是要最好的酒菜招待,萬萬不可怠慢。只是這光喝酒吃菜豈不是太無趣,我看你們也是有趣之人,不如加點兒花頭怎么樣?”
“哦?”張驢兒笑得兩眼彎彎:“你們還會玩花頭。”
皇后雙手一拍:“來人!待客!”
皇后雙手一拍,屏風后面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未多施脂粉,頭上只帶一個金玉點翠的步搖,既有女兒的端莊美貌,又有男兒的颯爽。
這人便是。
和貴人。
和貴人往前走了兩步,往太師椅上端端一座,氣勢比皇后還要逼人三分。她腳微微一架,身子往后仰了半寸,響指一打,身邊兩個大月氏而來的宮女便往前一站,一個給她手中端了一盞酒,一個往桌上不疾不徐的布了十幾種賭具。
“你叫我和夫人便好,我也是羅老爺家的夫人。以前在家中,我也愛玩幾局。”和貴人道:“中原的色子牌九麻將長牌,江湖中的跳竹竿轉輪盤推鍋頂牛子,文雅些象棋圍棋五子棋,還有西方的紙牌我也會,你想玩哪個?”
我聽了這話,有些吃驚,悄悄問榮貴妃:“她還會這些?”
“男人會的她都會。”榮貴妃對我也悄悄道:“應該說,紈绔男人會的她都會。”
張家三人聽了,也饒有興趣的坐下,也不見外的自己斟了酒,吃了幾粒花生米。張驢兒嘿嘿笑道:“這個牌九么……”
他話說到一半,被張老頭擰著眉頭攔住了。張老頭認真道:“既然姑娘有備而來,而又是在定親的宴席上,玩些復雜的不妥,不如就扔骰子比大小如何。”
“扔骰子比大小?”和貴人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道:“你確定?”
“自然確定。”張老頭老神在在:“我張頭兒自十六歲起笑傲賭場,至今聲名遠揚,雖然今日貧寒,但終有一日將要富貴。”
張驢兒符合:“而這富貴之日,便看來是今日了。”
張老頭又道:“我看你年輕,便不欺你,就三個骰子比大小,一局……就定二十文!如何?”
“二十文?”和貴人風輕云淡的嘴角彎了一下:“我賞狗也不止二十文。”
張老頭說二十文時已經是咬了牙,但這么聽和貴人一說,又不肯服輸,便拍著桌子道:“三十文?”
“就漲十文?玩不起別玩。”
張驢兒拍案而起:“一百文!”
和貴人斜斜的瞥了他一眼:“一局十兩銀子,不賭告辭。”
她說罷,起身欲走。
“別走!”那小的一個,名叫張狗兒的喊住了和貴人,轉頭便與張老頭和張驢兒商量:“一局十兩,若是能贏,咱們便發達了……”
張驢兒念叨:“但這十兩銀子可是咱們最后的錢……”
張老頭不滿:“大丈夫做事要有魄力,十兩銀子算什么,咱們的屋子地皮還能賣個一百多兩。”
“啊?要賣房啊?”張狗兒有點慌:“我還沒娶媳婦兒呢。”
“大丈夫做事要有魄力!”張驢兒對張狗兒認真道:“若是能掙個三四百兩,你什么樣的媳婦兒娶不到?再者說,繡畫嫁了便有三百兩銀子,咱們缺這點銀錢么?”
三人計較了好一會兒,終于轉過身道:“好,我與你賭。”
和貴人哼笑了一聲,招手讓宮女將其他賭具撤了下去,只留一個篩盅和三個色子在桌面上:“那,三位,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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