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彥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電腦屏幕。

    他的工作是將政府要向公眾公布的信息發布到城市各處的光影公告欄上。會有編輯將編寫、審核后的稿件發給他，他只負責技術發布。偶然，城中某個地方的公告欄出了故障，他就背上背包前去維修。

    這些遍布城中各處的光影公告欄是個新生的科技產品，可以說是靈契團給人類帶來的其中一個科技利好。他們只需要在墻壁中埋上一個比乒乓球還小的光影輸出器芯片，就可以將建筑物的整個平面用作顯示屏播放影像信息。全城的光影輸出器控制中樞設在粵城信息科技中心，在這個中樞辦公室里擁有發布權的，除了魏楚彥以外還有兩個人，只有在三人一起授權發布的時候，才能在全城的光影公告欄中發布內容。

    每天的官方新聞直播是一定要發布的，還有獸族事件的公告、各種通緝令，有時也插播一下廣告。

    總體來說工作并不忙碌，雖然偶然面對突發情況也要加個班。比如溫陸裂谷地震后，他們幾乎一直守在辦公室，以確保信息來臨時能及時發布。

    魏楚彥幾乎每天都在滾動發布著常風和林湘的通緝令。剛開始接觸這工作的時候，他感到有點不適，總覺得主任安排他這個工作崗位是故意的。他就不信還有人不知道一年前他們三人之間那段神奇的經歷。

    然而，很快魏楚彥就發現他想多了。確實是大部分人都知道，但大部分人也遺忘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偶然閑聊時，誰挑起個頭，才會有人恍然大悟地來一句：“哦，原來你就是那個……”大多數時候，沒有人在乎他這段經歷。

    畢竟這是信息萬變的時代，每個新奇事件擦著的熱度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銳減。一年前，靈契團、超能人、獸族還是新鮮炙熱的概念，就連見面問好的話都變成了“你知道靈契團的新公告嗎”。短短不到四百天的時間，沒有人再對此感到奇怪，人類以一種極其寬廣的心態去將這些信息消化了，將之融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生活的車輪畢竟要繼續往前滾。

    魏楚彥關掉了電腦。該下班了。

    冬日的夕陽下壓得特別快，剛剛窗玻璃上還掛著一點金光，不到六點，天就完全暗下來了。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窗前活動了一下腿腳，看著窗外這個光影浮動的城市。

    幾乎所有的高樓外墻都安裝了光影輸出器，各種影像輪番播報，讓整個城市看起來繁華而虛假。

    世界變化得太快，讓魏楚彥覺得太過虛幻，恍如夢中。他轉身離開了窗前，離開了辦公室。

    在走向地鐵站的路上，魏楚彥接到了楊佳芩的電話。科大信息工程系大二的師妹，學科技術很硬，但外表毫不起眼的一個女孩子。當初把她的名字和人對上號，還是因為林湘，魏楚彥記得每次打電話去林湘宿舍找她，接電話告訴他林湘不在的總是楊佳芩。

    “師兄，你現在方便嗎？”楊佳芩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發顫。

    他輕快地答道：“方便啊，剛下班。怎么了，想約我吃飯？”

    “呃……你可以現在過來科大嗎？”

    “嗯？可以。你怎么了？”

    “……你能開車過來嗎？我去門衛室給你申請臨時通行證，然后在正門等你。”

    魏楚彥感到有點不尋常了，楊佳芩的欲言又止，還有這古怪的要求。他也嚴肅起來：“好。我一個鐘頭內到，等下把車牌號發給你。”

    他沒有車，需要回家問父親魏國良借了車才能過去。父母倒是沒問他什么，偶然他也會開車與朋友出去玩，父母只是囑咐他不要喝酒、早點回之類。

    魏楚彥與楊佳芩之間是有默契的。

    楊佳芩把林湘的電腦帶去粵城基地交給了常風，回來之后就一直提心吊膽的。就算不用常風叮囑，她也知道這段影像一旦公開意味著什么。

    當她從電腦里搗鼓出這個視頻文件的時候，她嚇得一連幾天睡不著覺。思前想后，她覺得她必須避開靈契團的耳目，將視頻交給一個可靠的人。

    結果，楊佳芩交出視頻四天以后，她就看到常風又一次被通緝了。

    通緝公告里說，常風串通獸族夜襲粵城基地。

    公眾嘩然，常風的傳奇經歷被好事者不斷炒上熱搜，人們紛紛討論他這次是真的叛逃，還是又一次充當了間諜，甚至有人就常風會否重新回歸靈契團開了賭局。

    只有楊佳芩知道，常風的離開肯定與那個視頻有關。

    她覺得自己掌握了一個驚天秘密，一般電影里像她這種獲悉了老大哥秘密的小人物都是要死的。

    她更加誠惶誠恐了，每天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總覺得去到哪里都有人跟蹤著她。

    因此，當魏楚彥在校園里看到縮成一團走路的她，跑上前去跟她打了個招呼的時候，她居然“哇”一聲哭了起來。

    魏楚彥尷尬無比。校園里，紫荊花樹下，一男一女，女的哭個不停……他就是跳進黃河里也洗不清這冤屈了……

    他只好不斷給她遞著紙巾，等她情緒稍微平穩一點，趕緊拉著她找了個沒那么招人眼的角落坐下，聽她慢慢訴說。

    連日的擔驚受怕，魏楚彥正好是一個合適的傾訴對象，楊佳芩在崩潰的邊緣斷斷續續地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出。

    魏楚彥聽完后心情無比沉重。本來他還對自己不問緣由地幫助林湘一事感到不大光明，而楊佳芩給他帶來的信息，坐實了他有關靈契團內部有問題的猜疑。

    但是知道了，他們又能怎樣呢？他們只是兩個小人物，不足掛齒。

    魏楚彥安撫著楊佳芩，以自己的經歷試圖向她說明，不會有人在乎他們。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按照靈契團的作風，如果要來找她的，早就來了，不會拖拉上這么些日子。

    魏楚彥的話起了作用，楊佳芩想想也是，擔憂了這些天，完全是自己在給自己加戲。

    這之后，兩人的聯系比往常緊密多了，比之一般的學長和學妹，兩人間多了一重類似“戰友”的情誼。

    所以，魏楚彥對楊佳芩在電話里沒有言盡的那些話沒有過多的追問，他知道她不會平白無故讓他把車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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