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姐，這間是空的。”小波指著一間辦公室揮手。

    佐伊輕輕點頭，按下接聽鍵走進去。小波等在外面四處張望，為她把風。

    “喂，怎么，又缺錢了？”佐伊一進去就倒在轉椅上，像只領地受到入侵的小貓一樣瞇縫起眼睛，每一次她和柳熙珍女士的對峙，她總是下意識地保持防御狀態。

    她們永遠無法和解，這和時間永遠不會倒流是一個道理。

    自從去美國之后，老姜就生了病，一直住院，最后終于一病不起，把帶過去的家產都耗費得一干二凈。老姜和前妻有一個兒子，遺囑里老姜把公司的繼承權給了兒子。柳女士黃粱一夢，大夢初醒，人財兩空。不過，幸好，佐伊及時站出來。她在大學里試著接一些模特的兼職，直到遇見琳達，正式進入娛樂圈，擔起了補貼家用的擔子。

    佐伊覺得，這是柳熙珍自作自受。前夫不知所蹤，現任丈夫匆忙過世，估計柳熙珍這個人命里克夫吧。

    現在，她回國，柳熙珍在美國經營著一家中餐廳，她定期還要給柳熙珍生活費。

    “媒體知道你是這么對你親生母親的嗎?”柳熙珍一上來就是興師問罪的語氣。

    “從你高中時親口告訴我你放棄了我開始，在我心里，我就已經沒有母親了。”

    她忘不掉，就算時光荏苒，世界都模糊，她也不會忘記。

    那時，她拽著她穿過機場，她淚流滿面，柳熙珍卻只是自顧自地走得大步流星，機場里的人紛紛回過頭來看她們。或疑惑，或看熱鬧的眼神，箭一般向她射過來。任子萱的手腕被攥的生疼，除了哭什么都不會做了。

    柳熙珍板過她的肩膀，仿佛要把全部的怨恨都通過力氣施加到任子萱的身上。

    “我為什么會有你這樣不爭氣的女兒，又懦弱又愚蠢，你哪怕有別人家孩子的十分之一嗎？你為什么要生下來折磨我，都是因為你，你父親才會拋棄我的，你怎么不去死？”

    “送你到美國，是我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從今往后，任子萱，我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比起那個給了你命，又不養你的父親，我自問問心無愧。去了美國，全靠你自己的造化。我養了你17年，以后的日子，你自己走吧。灰頭土臉的日子，我反正是受夠了，以后我也要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戀愛，逛街，總之享受生活。至于你，隨便吧。”

    “你沒有資格挑剔，如果覺得委屈，有本事自己出去闖。要么留在我身邊乖乖的，要么就滾。”

    機場上，對著她指指點點的人圍了一圈又一圈，水泄不通。那天她失去了所有的自尊心，同時也失去了母親。那天開始，她開始獨自流浪。

    風吹散了回憶，可是痛苦還在。日子撫平了記憶，可是傷疤永存。

    “任子萱，你怎么說話呢，你難道想要氣死我嗎，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高興！你難道還想讓我跪下來求你的原諒不成，任子萱，你做夢！我生了你，我永遠都是你媽！”

    “再糾纏這個話題有意思嗎，說重點吧，要錢還是別的，我很忙的。”

    “聽說，你和上官谷分手了。”不知道是不是佐伊的錯覺，她覺得對方的氣勢好像弱了些。

    “怎么，現在連我的私人感情生活你也要管嗎？從小到大，你為我做的哪個決定正確過？你是不是看我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所以又想著法兒的來迫害我？我過得不好，你就那么開心嗎？”

    “任子萱，你說的這是什么混賬話。我給你做的哪個決定錯了，要不是我帶你去的美國，能有今天的你嗎？”

    “所以我還該對你說一聲謝謝嗎？呵，柳女士別做夢了！從小到大，每次該把我當成大人，讓我自己做決定的時候，你總是剝奪我的權利。等我孤單迷茫的時候，想讓你把我當做孩子的時候，你又總把我當個大人，讓我一個人面對外面的風風雨雨，自己做個看客。

    “你當我是什么，你的提線木偶？經過這些年，我總算看明白了，你愛的根本不是我，而是我的榮譽。你總說你是我母親，那我問你一句，若我還是17歲的我，你還會愿意搭理我嗎？”

    “你……”對方語噎。

    “好了，我很忙的。錢會給你寄的。”

    佐伊不由分說掛斷電話，向后仰去，好似脫水的魚，失去了全部力氣。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們開始沒完沒了的互相傷害。

    早晨拿面粉的時候，柳熙珍從椅子上摔下來，本來她就腰間盤突出，這下又扭了腰。給佐伊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醫院打點滴。之所以下定決心想給她打這通電話，都是因為前幾天在網上看到她的差評如潮，她擔心自己的女兒。

    從椅子上跌下來，她痛得不能動彈的時候，她想的第一件事不是哭，而是她想要見任子萱，非常迫切地。她想要知道她的女兒好不好，她想跟她的女兒道歉，她想回到她的女兒身邊，她想看著她的女兒結婚生子，她想頤養天年，享天倫之樂。

    可是，她的一番想法被佐伊的一通斥責，吹得灰飛煙滅。

    將眼角的淚痕抹干凈，佐伊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和化妝盒補妝，感覺完全覆蓋住紅眼圈之后才站起來，整理衣冠和碎發，擺出最標致可愛的笑容，拉開門。

    看到外面的人的那一剎那，她的笑容僵在臉上。

    黎明緊蹙著眉頭，正細細地打量她。

    “看樣子，小波應該是被你拐走了。”

    “略施小計，不值一提，”他問:“倒是你，沒事吧？”

    “你聽見了多少？”

    “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現在的心情實在不允許我跟你道謝，下次吧。”

    佐伊從黎明的身側蹭過去打算離開。遠遠地看見小波滿頭大汗的跑過來。

    “佐伊姐，裝片子的U盤不見了，琳達姐臨時給我打電話。沒人……來，吧？”

    她的聲音在越來越近中愈發消逝。

    “怎么哪里都有你。你是叫黎明吧。你聽見了多少？我告訴你，我們家佐伊是跟你們公司簽了合同的，你要是敢泄露一個字，影響了宣傳質量，小心被炒魷魚！”小波上前一步，對著黎明兇神惡煞。

    黎明好整以暇地笑笑，說:“我碰巧路過而已，什么都沒聽到。怎么，難道你們家藝人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還不讓人聽了？”

    “你！”

    “小波。”佐伊回頭，說:“好了，既然他說了，就一定會做到，走吧。”

    小波一腔怒火沒處發，撅著嘴，不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等到了電梯里，只剩下她們二人，小波才怯懦地問:“姐，你怎么能向著他呢，他可是外人。”

    佐伊覺得好笑，心里也不那么氣悶了，“我不是向著他，我是了解他的為人。雖然他變了不少，變得鋒利、油滑了，但是骨子里，他其實還是個正人君子的。”

    “哼，才見了幾面，就了解人家的為人了。你就是看上人家了，解釋就是掩飾。雖然質疑你的品味，但看在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么認真地倒追一個男人份上，今天的事，我替你保密。”

    “說到保密，”佐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你也不能告訴西棲，她那個死腦筋，這件事估計我得親自跟她說才行。”

    佐伊估計是露出了壯士赴死的表情，又讓小波嗤之以鼻。

    “我也覺得，西棲姐肯定也不贊成你。這個男的有什么好，遠的不看，就說近的吧，就才貌和地位，哪一點能比得上上官總，要我說，他就是個小白臉。長得一副唇紅齒白的書生模樣，不知道是不是一肚子壞水兒，我看他呀，就是沒安好心……”

    就在這時電梯響了，電梯門打開，工作人員已經在忙碌了，小波立刻噤聲，佐伊也裝出歡笑的樣子，開始了下午的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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