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龍小雙枕著龍青陽的肩，問：“到底是誰？”

    “誰都沒有。”龍青陽平靜地說。

    “那這些痕跡，是怎么回事？”龍小雙不依不饒。

    “昨晚在夜店里喝酒胡鬧！”龍青陽看著天花板，“真的就只是胡鬧！”

    “鬧到什么程度！”龍小雙秀目圓睜，眸中冒出火來。

    龍青陽嗤的一笑，翻身過來，說：“沒有失身！”

    龍小雙惱羞無限，漲紅了臉頰，抬手就要打他。龍青陽看到她揮起的手腕上雪白的紗布。一把逮住她胳膊，怔了怔，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雙兒！”龍青陽驚道，然后心里一陣后怕，摟她在懷里，顫聲說：“你怎么會做這樣的傻事？”

    “……我怕…”龍小雙把頭埋在他的肩窩里，吶吶地說，“我怕你會不再要我了。”

    “傻瓜！怎么會！”龍青陽哽咽，說，“即便你跟趙冰結婚，哥哥也不會不要你！只要你好好活著，一切都不是問題！”

    龍青陽捧住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切切地說，“以后這種傻事，不許再發生！”

    龍小雙點點頭，她只想跟哥哥在一起，不要分開。可是趙冰那邊，她已經答應訂婚了，只是時間的問題，接下來，她應該怎么面對呢？

    七點，正在吃早餐，龍青陽的手機響起來。是第三車間值班室的座機，龍青陽急忙接起，打電話的是車間主任柳濤。

    “龍總！”柳濤說，“您在公司嗎？”

    “在，怎么了？”一股不好的預感掠過龍青陽的心頭。

    “急事！我要找您面談！”柳濤鄭重地說。

    “好，你過來吧。在后院家里，我等你。”龍青陽說。

    十幾分鐘后，柳濤過來敲門。

    他手里抱了只包裝箱，放在龍青陽面前的茶幾上，說，“福州祥泰公司要的汽車標準件。九十萬個合金三孔螺帽，已經全部生產完畢。”

    龍青陽擰起眉，眸光深邃，等待他的下文。

    九十萬個三孔螺帽生產完畢，也用不到他柳濤抱著一箱子成品到家里來找他匯報工作。

    “哪個地方出了問題？”龍青陽沉聲問。

    柳濤從箱子里取出一顆螺帽，剝掉外面包裹的薄膜，然后從工裝上衣里拿出一張折疊的圖紙，一并遞給龍青陽。

    “您看看！”柳濤說。

    龍青陽先是仔細看了圖紙，目光從所有數據上一一掠過，然后拿起螺帽，在眼前觀摩，翻過來覆過去，這顆三孔螺帽他沒看出問題。

    龍青陽蹙起眉，再看圖紙。突然，他眉心一鎖，目光凝聚，這顆三孔螺帽下端那個孔的角度！

    螺帽的這三個孔，中間一個是垂直的，上下兩個，是同等斜度的。而下面這個孔的角度，在直覺上，跟上面的角度就有些偏差。再對照圖紙看去，這第三個孔的斜度，就似乎稍微大了那么一毫米。

    這只是龍青陽專業的視覺感，但是放在質檢線上，這個孔的偏差，是顯而易見的！

    “流水線數據設置高了？”龍青陽問。

    “不是。”柳濤說，“數據是對的。”

    “改裝的設備運轉，有偏差？”龍青陽說。

    “是的！”柳濤說，“機器誤差和數據剛好是+0.8毫米！”

    “還是經驗不足！否則數據調試成負數不就可以了！”龍青陽的額角上，汗水流下來，他已經知道后果了，損失慘重的后果！

    劉濤低下頭，說：“是！九十萬個三孔螺帽個，已經全部下線！”

    “產品實驗的時候，下線是合格的！”龍青陽說，“我看過質檢報告！”

    “問題就出在這里！”柳濤說，“設備和數據的誤差，是循序漸進的，前面的都沒問題，越往后誤差越大，最大的差距，就是+0.8mm！”

    “那產品下線后，質檢也是可以看出來的，明知道錯誤，怎么還進入深加工？而且已經包裝成成品？”龍青陽心頭一凜，劍眉倒豎，喝道：“你不是要告訴我，已經發貨了吧？”

    “我也是今早看到多出來的成品，才意識到出錯了。”柳濤臉上，冷汗如瀑而下，他說，“倉庫前天發的貨，昨晚集裝箱已經抵達山東省的青島港！”

    龍青陽“啪”的一拍茶幾，站起身來，厲聲說道：“通知有關人員，把貨在港截住，禁止發往福州！”

    “已經來不及了！”柳濤臉色晦暗地說，“我電話問過青島港了，貨物已經裝船，十四點起航，發往福州！”

    龍青陽皺了皺眉，拿起手機，撥通毛瑩瑩的電話：“幫我定福州長樂的機票，越快越好！”

    幾分鐘后，毛瑩瑩打過來：“龍總，福建臺風，幾大機場均已封鎖。航班不確定。”

    她還想要再說什么，手機里已經一片沉寂。

    龍青陽差點就把手機扔出去。然后，他抓起君威的鑰匙。

    “哥！”龍小雙說：“我跟你一起去！”

    龍青陽止步，回過頭來，凝眉：“你能行嗎？來回兩千多公里！”

    “我沒問題！”龍小雙說。

    “好！”龍青陽點頭。說實話，他真不放心把龍小雙丟下三四天，萬一她再被爸媽叫回秦鋼，出了意外，他可是回天無力了。帶她在身邊，雖然辛苦，總比出事要強。

    “龍總！”柳濤說，“您要開車去福州？”

    “還有更好的辦法嗎？”龍青陽劍眉緊鎖，說，“這批產品，絕不能再出福州港，直接在港口返回！而且，即便違約，我也要上門跟對方親自道歉！否則，豈不兒戲！”

    “其實這批產品，也是可以用的！”柳濤說，“否則損失就大了！”

    “九十萬個毛坯的成本，真金白銀，是我龍青陽的血肉，我比你們心疼！但是寧可違約，也不能讓產品進入整車制造環節。這個后果，你知道！”

    “是！”柳濤低下頭，他明白，產品一旦進入整車制造環節，會帶來質量甚至安全隱患，出現大批量的車輛返廠維權，事情追查下去，不只祥泰對雙龍失去信心，整個配件市場，基本就砸了！

    “你去忙吧。”龍青陽說，“我已經有數了。”

    柳濤應一聲：“是！”轉身離去。他被龍青陽的強悍震懾到了，同時也知道，等龍青陽回來，質檢科相關人員，也就完了。

    此去福州，千里之遙。兄妹兩個，簡單帶了衣物，就這樣驅車前行。

    龍小雙不擔心別的，龍青陽的強大，她毋庸置疑。只是他肩上的傷，是她心里的隱患。傷口已經感染，血水時不時地滲出來。

    車子一路南下，六個小時后，由河東省穿越河N省，進入服務區做短暫休整。簡單吃了午飯，準備繼續上路。

    龍青陽仰頭灌下大半瓶礦泉水，然后把剩下的澆到頭上，抖擻了一下，腦袋瞬間清醒了許多。

    龍小雙知道哥哥的疲憊，微鎖眉心，說：“我來駕駛，你休息一會兒？”

    龍青陽捏捏她的下巴，笑道：“無照駕駛？你膽子大了去了！”

    龍小雙撇撇嘴，不屑的說：“我知道，就是有駕照，你也不會放開方向盤！”

    龍青陽笑道：“知道還那么多廢話！”

    龍小雙說：“但是哥，你手臂怎么樣啊？”

    龍青陽抬起胳膊晃了兩下，說：“暫時沒事。”

    龍小雙心里踏實下來，她沒有看到，哥哥轉過身，就皺起眉，咧了咧嘴。

    晚上七點，抵達合肥。明天行程順利，上午到達上饒，下午基本就到福州了。貨輪經過寧波港，與明晚九時進入福州。

    合肥服務區住一宿，早上五點繼續行駛。龍小雙看到哥哥的肩膀上，血水透過T恤滲到了胸前，他的臉色有些微微的發黃。

    龍小雙的心揪起來。君威一路風馳電掣，任何話語，在此時都是多余的！她只有閉住嘴巴。

    前方是上饒！龍小雙要求哥哥駛下高速，進入市區，尋找醫院或者診所，因為他的傷口必須換藥！

    龍青陽沒有執行。

    穿過上饒，下午六時許，終于抵達福州。距離港口，還有一個小時的路！

    臺風“奧托Otto”，昨天下午已在莆田登陸，正以摧毀似的速度撲來。

    車子在狂風暴雨中勉強前行，夜里八時四十分，駛入福州港的停車場。

    港口在臺風的肆虐下，一片狼藉。原本在九點到達的貨輪“海月”，遲遲無法入港。

    不管怎么說，總算在貨物到達前趕到了。龍青陽把龍小雙送進港口賓館，自己冒雨前行，去貨運處辦理轉運手續。

    龍小雙執意要跟哥哥同往，卻被龍青陽呵斥住了。

    此時，碼頭上的燈光在狂風暴雨中搖曳，時不時，風里刮過破碎的建筑物。暴雨傾盆而下，世界恍如末日！

    龍小雙站在封閉的窗口，唯有合十，祈求上蒼，讓哥哥平安歸來！

    一個小時過去了，龍青陽沒有回來。

    龍小雙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窗外什么都看不到，遠處的燈光也在暴雨里模糊了，滿世界只有風聲雨聲！

    又三十分鐘。龍小雙只覺得心臟已經慌亂到無法安放了。她不故一切地跑下樓。剛剛跑出電動門，身后一片漆黑，賓館斷電了！

    遠處還有幾片零星的燈光。哥哥在哪里？龍小雙只記得他大致去的方向。

    顧不得許多了，那種極端擔憂、焦灼的感覺，可以摧毀人心！狂風暴雨之下，生死只是瞬間！她要找到龍青陽！

    沖出賓館的廊沿，全身立刻被大雨澆透，就連嘴巴呼吸，一時都成了困難。睜不開眼，龍小雙努力適應了一下，才算可以支撐。

    她沿著哥哥前去的方向，艱難的跑去，但是跑不動呵，風雨之中，舉步維艱！好幾次，龍小雙都被風雨擊倒。她踉蹌前行。

    所幸，她終于看到了哥哥！在如瀑的雨中，龍青陽的身影若隱若現。

    “哥！”龍小雙喚。但是聲音立刻被風雨打回了胸腔里，根本發不出聲。

    一步一步，東倒西歪，跌倒了再爬起來！龍小雙在風雨里靠近龍青陽。在距離百十米遠的時候，龍青陽看到了她。

    他停滯了腳步，似乎是呆了一呆。然后，龍小雙看到他加快了腳步。百十米的距離，兄妹兩個用了足足五分鐘，才走到一起。

    什么話都沒有，風雨里被噎得也說不出口了。兩個人只有緊緊擁抱在一起，擁抱在一起，隨世界飄搖！

    龍青陽尋到龍小雙冰涼的唇。身體是溫熱的，雨水是蒼涼的，天地是昏暗的！

    相互攙扶著返回賓館。房間里漆黑一片。服務臺送來了蠟燭。太陽能熱水器里還有殘余的溫水，兄妹兩人各自勉強沖洗了一下，換下帶來的衣服。

    “手續都已經辦好了？”龍小雙問，沒有電吹頭發，長發濕漉漉的好不難受。

    龍青陽就拿了毛巾，一遍一遍的給她擦拭。站在她的身后，龍青陽覺得身前這個小小的人兒，簡直就是他的性命！這個感覺早些年就有，但是此時此刻，卻尤為清晰而且深刻！

    “剛剛海月號入港了。貨物明天在碼頭轉運，返回青島港，物流集裝箱給我們送回雙龍。”龍青陽說。

    “那祥泰這邊怎么交代呢？他們知道已經發貨了。”龍小雙說。

    “明天我們到祥泰公司去，鄭重道歉，請求延長交貨期限，重新制造合格產品！”

    “解釋起來好像很困難。”龍小雙說，“他們會不會對我們失去信心？”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怎么樣說角度要好一些？”

    窗外臺風還在肆虐，賓館里的電路，今晚是不要考慮了。黑燈瞎火中，就只有呼呼的風聲，雨聲。大自然在用它不可抵御的力量，宣說它是唯一的主宰。

    三十多個小時的長途駕駛，龍青陽疲累到極點。尤其肩膀上傷口的疼痛，讓他有些難以支持。他睡著了。

    蠟燭已經燃燒殆盡，房間里一團漆黑。龍小雙蜷在哥哥身邊，也陷入沉沉的睡眠。

    “雙兒...”不知什么時候，龍小雙聽到哥哥似是在輕喚。

    她在黑暗中張開眼，哥哥又夢囈的低喚一聲“雙兒。”

    龍小雙這才感到哥哥的身體異常發熱，他的呼吸也是急促的！她急忙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一觸之下，立刻驚覺：哥哥在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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