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手邊的孩子，一邊咳嗽一邊抽泣：“娘親，我要找娘親！”

    紅影一閃，千歲已經(jīng)站到近前，皺著眉頭：“讓你找草藥，怎么找出個孩子來？”

    “她被人關(guān)在倉房里。”燕三郎抬腿之前，已經(jīng)看清倉門是從外頭反鎖的，也即是說，有人將這稚齡童子關(guān)在倉庫里，“險些被燒死。”

    “你可真好心。”千歲目光落在孩子的小手上，見它緊緊抓著燕三郎的胳膊，不由得冷笑一聲，“怎么，現(xiàn)在不怕接觸女人了？”

    盡管娃娃臉都被熏黑，可她依舊一眼看出，這是個女童！

    女童早晚會長成女人的，如果中途不夭折的話。

    適才救人如救火，燕三郎哪有功夫分辨？現(xiàn)在低頭一看，他如夢方醒，下意識抽出自己胳膊，速度快得像被燙傷。

    女童視他如救命稻草，見他抽手又想大哭，千歲已經(jīng)踏前一步，弓身問她：“周弦毅家的倉庫是哪個，你認(rèn)得么？”這小鬼一看就是本地人，搞不好能給他們指路。

    她這節(jié)點卡得極好，正是女童扁著嘴準(zhǔn)備開嗓之際。被她這么一打岔，孩子的注意力一下轉(zhuǎn)移，竟然忘了接著哭下去：“認(rèn)得。”她眼里霧汽氤氳，一邊抽噎，“就是、就是周弦毅把我關(guān)起來的！”

    千歲大喜：“乖孩子，快帶我們?nèi)ブ芗覀}庫。”

    女童扭身搖頭：“我不去，我要娘親，我要找娘親！”這里大火彌漫，到處都是危險，她又怕又急，只想回到親人身邊，才不想去找什么周家的倉庫。

    千歲沉下臉：“快帶路！否則我將你丟進火里。”

    女童哇一下大哭出聲。

    四五歲的孩子應(yīng)對威脅和危險的首選辦法，不是設(shè)法解決，而是哭！

    千歲：“……”

    人類幼崽這種生物，簡直太麻煩了！為什么個個都不能像小三那么省心？

    看來又得消耗愿力了。她正想對這孩子施用攝魂術(shù)，可是手還沒伸過去，燕三郎已經(jīng)側(cè)身擋住她，隔著布料按住女童的肩膀輕聲道：“先帶我們?nèi)ブ芗覀}庫，我就送你回娘親身邊。”

    他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出奇地安撫人心。

    女童的哭聲一下變少了，抽泣道：“真、真的？”

    “當(dāng)然。”

    她向燕三郎伸出軟嫩的小手：“那拉勾？”

    拉勾，那就得有肌膚相觸唄？燕三郎臉色一滯，千歲頓時冷笑：“要我替你拉勾不？”

    他喉間咕嚕一下，搖頭道：“不用。”讓這孩子跟千歲拉勾？她會直接哭暈過去吧？

    他伸出左手尾指，飛快在孩子手指上一勾即放：“好了。現(xiàn)在指認(rèn)周家倉庫，我一定帶你找到家人。”

    女童被他所救，對他天然地信任，當(dāng)即帶著兩人往西走去。

    這里火舌撲人，已經(jīng)能將衣袖都烤焦，誰都不敢往里沖。尤其外頭幾排花樹熊熊燃燒，火光沖天，阻斷了旁人視野，無論官兵都未發(fā)現(xiàn)這里頭還有三個活人。

    四下里濃煙滾滾，仿佛置身火獄，普通人站在這里，就是不被燒死也被熏死了。火災(zāi)當(dāng)中的死者，其實往往有一多半是中毒而死。女童還小，不知自己兀自能在火場自由呼吸有多么幸福，這全仗著身邊的千歲撐開結(jié)界，不僅推拒高溫，還隔絕了能嗆死人的濃煙。

    不過她走著走著，左顧右盼，顯得越發(fā)猶豫。

    千歲強忍不耐煩：“又怎么了？”小P孩事兒怎會這么多！

    “我……”女童囁嚅，“我好像找不到了。”

    “好像？你方才不是信誓旦旦？”千歲秀眉一豎，“找不到周家倉庫，我們也找不到你爹娘。”

    被她這么一威脅，女童眼里再度泛起可疑的水光。

    就在她剛要扁嘴時，燕三郎沖千歲擺了擺手，俯身輕拍女童肩膀：“別急，別怕。我問你，周家倉庫有什么標(biāo)記？”

    標(biāo)記？女童眨了眨眼，開始回想。

    “即是說，你憑什么認(rèn)出那是周家倉庫？”燕三郎明白，認(rèn)不清路其實怪不得女孩。從前這里花林靜謐，阡隴可數(shù)，現(xiàn)在卻濃煙漫天、火樹金花，辨路的記號早就燒沒了。莫說是個四五歲的孩子，即便是成年人來，在這火場上恐怕也要暈頭轉(zhuǎn)向。

    他這么一解釋，孩子就懂了：“倉庫門上刻著一個很丑的狐貍，是周弦毅拿刀子刻的。”

    話音未落，女童就見到身邊的紅衣女郎呼地一下飛上高枝，居高臨下四處觀望。大風(fēng)吹來，樹枝搖擺不定，她也隨之起伏，輕得仿佛是沒有重量的柳絮。火舌吞沒她腳下的花樹，舐著她的紅衣，將她瓷白的肌膚染上了血一般的紅光。

    那樣的妖美和野性，讓小小女童也看得目瞪口呆。

    千歲極盡目力，卻不受熱浪影響，像是壓根兒感受不到火焰的溫度。燕三郎知道，與紅蓮業(yè)火相伴的阿修羅，并不畏懼這樣的人間火力。

    身邊的小女孩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哥哥，她是你姐姐嗎？”

    “不是。”他直覺千歲一定不會喜歡這個稱呼，那女人也不知活了多少年。

    “是娘親？”女娃娃嘟起小嘴，“也不太像呀。”說到這里，突然緊聲咳嗽，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千歲躍上枝頭，她的結(jié)界就不能再籠罩他人。燕三郎氣息悠長還好，女娃娃立刻就受不住了。

    “找到了。”枝頭上的千歲忽然道，“真丑。”足尖輕點，往西向二十丈外落去。

    燕三郎抱起女娃，大步趕了過去。

    今年年中他就已練出結(jié)界，這時撐開來，同樣給女孩擋去不少熱氣。

    繞過兩叢著火的花樹，眼前豁然開朗，赫然有數(shù)十人舉著木桶臉盆往樹上潑水。

    火勢已不可擋，官兵也沒有阻攔村民的必要了，任他們徒勞地嘗試。

    這里已經(jīng)接近火場邊緣，人多了起來。

    燕三郎卻不管這些，只抱起孩子往千歲落去的方向猛沖。虧得他這兩年身高猛長，否則還真抱不起來。

    這時后頭忽然有人放聲大喊：“阿眉，阿眉，快放下我的阿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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