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谷中央之地很小,火神祝融似是對一處雞子大小的天地十分不滿,雙手抱在胸前,眉頭緊蹙。
自祂出現的那一瞬起,便不斷有大片大片的火焰隨著祂的呼吸掉落,團團燃燒,似秋日的牡丹花田般鋪滿大地,把那些殘斷扭曲的爬蟲肉塊盡數掩埋在層層盛開的金紅色花瓣之下。
祝融看向東,東邊的結界邊緣便騰起一條火龍,祂看向西,西側的天邊便落下一群赤梟,火龍游弋,赤梟逡巡,被封閉的這處空間頓時逼仄起來,炙熱的氣浪滾滾翻涌,讓人口干舌燥,衣角焦黑,發絲卷曲,胸腔里像是被塞進了一個不斷膨脹的火爐,隨時都會窒息。
孟勝、玄虛子、空山和苻楓仙子四人低著頭,謙恭地、慎畏地緩緩退下,既不敢觸碰火神的目光,也不敢將頭頂越過祂的腳尖。
苻楓仙子沒有忘了輕輕推走年年所在的那片楓葉。葉子的邊緣早已被火焰燎得枯黃,碎片簌簌脫落,苻楓仙子卻也只能心驚膽顫地看著腳下的火海,替年年祈禱一份好運。
其他人則是心驚膽顫地用眼角余光看著遠處,那四面越來越薄弱的結界護壁。
火神祝融微仰了仰頭,看到了懸在祂頭頂的仙舟,手指一動,仙舟從天空劃落,像個著火的煤球一樣砸在了地上。
四人腳步一頓,冷汗濕了衣衫,又立刻被氣浪蒸干,留在皮膚上的依然是讓人畏懼的炙熱。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四人卻覺得有十個時辰那般漫長。
火神祝融最后把興趣放在了天上,用手指有節奏地敲著臂彎,幾十把火焰長槍直沖天頂,接連不斷地與厚實堅固的結界護壁相撞,將天空鉆出一個巨大的空洞。
看到空洞之外棕黑的巖石土層,祝融冷哼一聲,盤旋在祂腳邊的火龍和赤梟齊齊延頸嘶鳴,化作兩柄紅色的長槍,一前一后地直直飛向那個空洞,終于將北臺城上真正的陽光送入了這處地下的結界空間之中。
祝融滿意地一點頭,金色虛影從太徽仙君身上升騰而起,化作一道流星飛入了那一線陽光之中。
送走了脾氣暴躁的火神,太徽仙君雙膝一彎,半伏著身子微微喘氣,仍有幾縷火苗從她口鼻眼耳處溢出,呼吸間又盡數消散在了身側。
玄虛子幾人這時才敢抬頭,看著被捅下來的那一小塊金燦燦的陽光,一時俱是啞口無言。
玄虛子定了定神,踏著寶劍閃到太徽仙君身邊,動作輕柔地扶起她,讓她靠在自己肩頭,心有余悸地開口:“師叔,下次請個脾氣好一點的真神吧。”
太徽仙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火星迸現,又燒焦了幾縷玄虛子的頭發。玄虛子并指一削,把那些散發著焦臭的頭發一并剪去,免得被太徽仙君嫌棄。
苻楓仙子看了看仍然昏迷不醒的年年,四下一望。
隨著火神的離去,所有的火焰也被祂帶走,只留下一片熔巖赤澤——這結界的底部應該也被燒穿了。
苻楓仙子找到了那塊陷在熔巖之中的黝黑“煤球”,急急俯沖而下,又被地面蒸騰的熱浪逼得一個倒退,咬著嘴唇,一寸寸地試探著下降,眼眶幾次濕潤又干澀。
孟勝和空山也跟在了苻楓仙子身后,一言不發,護住了那個已然忘記保護自己的水綠色身影。
他們暫時不想去細細分析這是誰的錯,只覺得天意弄人,神意莫測,心中長嗟一聲而已。
“師叔......”玄虛子低頭,看著太徽仙君疲憊的神色,終是什么也沒說。
“小玄玄,”太徽仙君雖然微瞇著眼睛,也察覺到了玄虛子這份欲言又止,美目一揚,“說話做事之前多動腦,你看這結界四壁可是有事?那個小妖精可是有事?”
玄虛子還沒想明白這話的意思,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喜的低呼,隨即便是一聲羞惱的尖叫,還混雜著不少男子慌張的叫嚷。
玄虛子才一扭頭,就看到苻楓仙子仿若會瞬移一樣回到近旁半空,低頭查看那個精靈族小姑娘的情況,臉頰緋紅一片,手指也有點抖。
他這才低頭,也不免失笑,摟著小師叔的手臂緊了緊,笑意溫柔。
那黑煤球已經層層剝落,露出了里面完好無損的仙舟和那些白花花縮成一團的和尚——這些人的衣服似乎都被燒沒了,卻不見什么水泡燒傷,渾身上下光溜溜的,一根毛都看不見。
“師叔,”玄虛子默念著非禮勿視,低頭認真地道,“下次還是請個沒有惡趣味的正常神吧。”
......
此間事了,苻楓仙子遠遠地躲到天邊,修復有些薄弱的結界護壁,孟勝和空山仙人也拿這一船的光頭裸男沒什么辦法,干脆從頭頂被捅穿的破洞出去,對正上方降魔殿里驚魂未定的無辜群眾大致解釋了幾句,又從各門派的弟子那里征用了一些換洗衣服,頂著這些人古怪不解的目光,一人抱著一大團長衫短袍,迅速落回四時谷里。
孟勝還好些,只是向來纖塵不染清風明月的空山仙人也成了這副二手破衣販子的模樣,著實讓人側目。
這兩人還帶回了一個消息:人來人往的降魔殿也沒有任何傷亡,只是屋頂多了一個洞而已。
這讓大家對那位火神祝融的印象也改觀了不少。
頭頂的破洞并不大,仙舟無法通過,披著紅色真絲長衫的恒善大師也對這個提議十分抗拒,大家與從降魔殿趕來的其他修士一番商議,以檢修屋頂排查危險為由清空了降魔殿,擴大了破洞的面積,這才成功勸說恒善大師領著他那堆身穿奇裝異服的弟子先回到北臺城,再逐一從正常入口進入四時谷,暫時在墨家火坊安頓一下。
最起碼多加兩層衣服,把該遮的地方遮一下。
解決了這個因過于顯眼而被提高了優先級的問題,從降魔殿趕來的修士也陸續離開,畢竟現在需要修補安頓的事情很多,北臺城原本就人手不足,這下更緊張了。
被留下加固這一處結界護壁的太徽仙君五人把目光落到了那個小問題身上——依然被縛妖鎖綁住的年年。
年年早已醒來,也坐起了身,對自己被捆住的現狀迷茫了一會兒,在發現各種反抗均無效后,便不由自主地看起了那些和尚的熱鬧,從恒善大師激昂擺動的大腿看到其他人健壯的胸肌腰腹,直愣愣的眼神看得那些氣血方剛的年輕和尚一陣羞澀,間接推動了修士們對恒善大師的勸說工作。
仙舟越飛越高,年年期待地看了一會兒那件隨風飄揚的紅色真絲長衫,半晌才遺憾地收回目光,被眾人聚光燈一樣的視線嚇了一跳。
年年低頭回想了一下,抬頭訕笑,一臉無辜:
“各位,我救過人的,那個什么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石塔才十三層,功過相抵,我們不如就此別過?”
“若不是如此,你還能有機會在這里說話?”玄虛子皺眉,十分看不慣她這副厚臉皮。
“嘿嘿,”年年繼續傻笑,突然雙眼圓睜,激動地向前挪,被捆住的手腳亂踢,“快看!快看那里!出事了!”
玄虛子冷哼一聲,正想戳穿她這個轉移視線的卑劣手段,卻見一直靠在他身上的太徽仙君猛地直起身,難以置信地瞪著地面。
大地正在晃動,冷凝下來的崎嶇不平的巖石緩緩升起,抖落了身上的碎石焦土,露出一雙金色的眼睛,瞳孔漆黑細長,靜靜地盯著停在半空的眾人。
這從焦炭里爬出的東西雙角似鹿,利爪如鷹,黑色鱗片暗沉無光,口旁長長的須髯緩緩飄動,頜下一顆斗大的月白明珠微微閃亮。
“不可能!這怎么可能!”太徽仙君失聲喊道。
這明明是一條已經成形的龍!
黑龍的眼珠向太徽仙君這里轉了轉,一聲長嘯,從土堆里躍起,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一時間又變成了一堆普通的焦黑巖石。
大地瞬間下陷,塌出一個深坑,隱隱約約地,似是有流水的聲音從那坑底傳來。
“看樣子它把自己深埋進了地下,這才成了漏網之魚。”玄虛子走到太徽仙君身邊,輕聲道。
“那這化龍?”空山仙人不由問道。
難道有好幾條一起躲進了地里?這些東西當時已經被他們切成了碎塊,還能這么有效率地挖坑埋土?
“什么化不化的???”年年氣急,跳起來跺腳,“趕緊先別讓它吃了!!”
那黑龍明明是趴在地上啃東西,尤其還在挑那些尚未熄滅的紅碳和熔巖來吃,這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好吧??
誒?不對!我靠!!
瞬間被失重感包裹,年年抬頭看著那片被自己一腳剁碎的葉子,欲哭無淚。
看著越來越近的地面,她現在似乎只有兩個選擇:
一、落進坑里砸死;
二、落進龍嘴里砸死。
或者把龍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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