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滟的提議瞬間引起了年年的興趣,在仔細打聽過什么叫千面圖之后,年年興致勃勃地拉著公子滟和蘇澤討論到底要畫些什么樣的自己。
“......再畫一個生病的我吧,比現在年紀小一點,躺在一個船艙里,好亮好亮的一個船艙。”
公子滟正在和蘇澤講生老病死幾個大主題,年年仿佛靈光乍現,也仿佛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個建議。
“船艙?”公子滟一時間沒聽清,一扭頭卻見年年已經百無聊賴地拿桌子上的毛筆指指戳戳,好像剛才那句話只是隨口一說。
蘇澤倒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找到了合適的表達:
“或許是那種常年不見天光的感覺吧?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也可能是療養倉,倉內是白色常亮的燈,所有的色彩都被白色吞沒,但是卻不覺得有光,有一種被看不見的黑暗吞沒、惶惶無所適從的感覺。”
年年手里的毛筆一頓,抬起頭略微想了一下,才道:“有人上來了。”
這一層大堂里剛剛被蘇澤二人壓下的喧鬧還沒回升,雖然自年年出現后食客們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就沒有停過,但也多是悄聲耳語。年年稍微留意聽了聽,大多都是好奇且善意的交流,有幾個人在聲色并茂地小聲講述她的光輝事跡,比如觸發了八卦城最大規模的空對地警戒,堪稱千年等一回。
因此其實不用年年說,大堂里所有人都聽到了門外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像是有十來個人正在樓梯上奔跑。
公子滟嘆氣,一撩衣擺坐回畫案前,端起了茶杯。
“你知道是什么人?”年年一看公子滟這副模樣,也隨意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她剛剛坐好,機靈的店小二已經到門口迎進了三個大漢,轟隆隆的說話聲頓時充滿了整層大堂。
“少爺!”牛大壯那粗重的聲音在桌椅碗筷間回響,一下子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牛大壯和另外兩人快步走到了公子滟面前,年年皺著眉側了側身,不想把自己的正臉擺在這位牛大壯的眼前。
誰承想,牛大壯竟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公子滟面前,低著頭粗聲粗氣地說道:“公子,我老牛對不住你,沒能留住其他兄弟們,也沒能幫公子搶回別院,是我老牛廢物!”
這一幕驚住了所有人,蘇澤怯生生地往年年身后躲了躲,年年也立時扭頭去看牛大壯,卻看到這人臉上深深刻下的歉疚和懊悔,一時間也顧不上心里的一點點厭惡。
“就剩你們三個了?”公子滟也沒叫牛大壯起來,放下茶杯,淡淡地說道。
“是。”牛大壯答道,頭更低了,站在他身后的那兩個人有些無所適從,默默地低著頭不說話,
“其實,我不是因為這一點才叫你過來的,更不是因為這一點生氣。”公子滟一邊說,一邊用手里的扇子點著椅子扶手,噠噠噠的響聲有著心跳般的節奏,他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說話語調也很平緩。
“......我、我對不起公子!”牛大壯身子一僵,額頭頓時布滿汗水,低著頭悶吼了一聲,雙手扶在地上,眼看著竟是要磕頭的架勢。
年年偷眼看公子滟,公子滟沒有什么反應,倒是另一個人影一閃,是那位保鏢頭領大叔突然出現,直接架起了牛大壯的胳膊,讓他站了起來。
“不過你倒是可以說說出了什么事,怎么那些人突然就不跟著你混了。”公子滟一擺手,保鏢大叔又退回了墻邊,和另外那些保鏢們一起繼續充當人形墻紙裝飾。
“公子您還不知道?”牛大壯驚訝地問,“現在全游戲所有人都瘋了,好多行會都散了,就連那幾個大行會都有人退會,不是往長安扎,就是去北邊麒麟軍想混個客卿當當。”
“知道什么?”公子滟皺眉,和年年交換了一個眼神。
“朝廷要招收玩家參加商路開拓,但必須得是無行會歸屬的散人,北邊麒麟軍的玩家和客卿只要達到50級就能直接進商隊,所以現在一部分人在長安等著選拔考核,另外還有好多人都在掙貢獻分申請當麒麟軍的客卿,畢竟所有人都只有十天的時間,十天后商隊就要出關,名額有限,時間也很緊迫。”
牛大壯認認真真地介紹,如果沒有剛剛那驚掉下巴的一幕,這人還真是一副老實憨厚的模樣。
確實是個足夠勁爆的消息。
公子滟和年年對視了一眼,這個可能性他們是討論過的。
國師很可能知道商隊出關那近四千人的缺口,也應該會采取一些措施來填補這些缺口。只要他不是打算一次性徹底得罪所有玩家,那么他就應該會大方地讓出一些位置給玩家們,或者指定一些人參加,或者促使一些人主動申請參加,但是不管是什么方法,主動權和主控權都會被朝廷握在手里。
但是真正讓他們震驚的,不是朝廷那個刻意拆散玩家行會的要求,也不是對麒麟軍的特殊優待——這是一個玩家可以加入的勢力,只不過大部分玩家不會稱其為門派,而是“御林軍”,因為麒麟軍是由朝廷設立在北邊守邊的,加入其中的玩家既不是修仙的逍遙人,也不是練武的江湖人,而是保家衛國的將士。
擁有這樣一個特殊背景,公子滟早先也提到過這個游戲“門派”很可能會受到重點關注,但是這樣赤/裸裸的偏袒還是讓公子滟咂舌不已。
只不過這一點偏袒與另一件事相比,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唐青笠和他師父都沒提這件事?”公子滟側首問道。
“沒有,確定沒有。”年年搖頭,表情有些凝重。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公子滟又去問牛大壯。
“前天出的朝廷告示。”
“告示前天就出了?”公子滟看到牛大壯點頭,深深地嘆氣。
公子滟和年年都想到了那兩張限令。它們被張貼在大街上、在衙門口、在城門邊,但是卻一個字都沒有出現在通天樓里,哪怕之后所有玩家都知道了這兩張告示的內容,通天樓也沒有出現與這兩張限令有關的一字一句。
盡管年年才剛到華夏不久,她也可以想象其他玩家是多么習慣于把通天樓當作唯一的消息來源,就比如心思縝密的江錦瑟都沒有想到要走出通天樓去街上看看。
“再來這么幾次的話,通天樓的影響力可是要大打折扣啊!”年年也想嘆氣。
“我倒是真心佩服那位國師,咱們可是都知道,通天樓可不僅僅是一個信息集散地,還是官方在游戲里的一個監視和管控機構。”公子滟手里的扇子再次點在了椅子扶手上,雜亂的敲擊聲像是響應著他此時的混亂思緒。
“我要下線一趟。”公子滟突然站起身,看向蘇澤和年年,“估計要下線一段時間,這個事情必須要跟家里人說了,如果他們已經知道更好,剛好問一問游戲公司打算怎么解決現在這個造反的AI。”
“還有你,”公子滟盯住了牛大壯,“你也下線吧,下線后直接到老宅來,關于那些女玩家的事情,我要你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既然敢用我的名頭騙人,那么你應該也做好了承擔后果的心理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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