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行天下的玩家們終于把自己和同伴從土丘里挖出來的時候，啟明星已經(jīng)閃亮在東邊的天際。
好在之前下線的那些玩家們陸續(xù)上線，并迅速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驚懼之下自行“出土”。挖掘現(xiàn)場時不時就會有一只手從厚厚的土堆里掙扎探出，被化身為緊急救援隊的麒麟軍士兵們挖出，再被抬到一邊整整齊齊地碼放好。
重見天日的玩家們愣愣地坐在原地，看著身邊那些主人意識尚未回歸的冰冷“尸體”，恍然間有種從墳?zāi)估锱莱龅慕俸笥嗌校D覺人生是如此美好。
麒麟軍的士兵和使臣護衛(wèi)們都被派來救災(zāi)，三位主帥和使臣大人卻不見蹤影。
鄭奇三人很自覺，也不愿摻合這種私事。他們只是保護商隊成員的隨行武裝力量，不負責解決商隊成員內(nèi)部的人際關(guān)系問題。
松青則是“體貼”地替是歲避免了夾在妹妹和摯友之間的尷尬，一個人躲進了麒麟軍先鋒隊，找鄭奇三人聯(lián)絡(luò)感情去了。
祁有楓依然守在帳篷旁邊，冷眼看著這邊的熱火朝天。第一絲天光沖破黑暗的時候，祁有楓若有所感地轉(zhuǎn)頭，看到了鉆出帳篷的灰發(fā)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尼克伸著懶腰，又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開口問道。
“祁有楓。”
“嗯。”尼克點頭，目光一掃，看到了不遠處全神戒備的其他玩家們。
他抬起雙手，手掌向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呈弧形微彎，右手由內(nèi)向外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軌跡，清風再次在他的指揮下徐徐舞動。
商隊里那三百名玩家整齊地后退了一步，驚慌失措地四處張望，擔心又會被詭異出現(xiàn)的龍卷風放飛再扔下。
尼克搖頭晃腦地哼著歌，激昂地為自己指揮，雙手越抬越高，近乎與視線齊平，風越來越大，仿佛要席卷天地。
空氣愈發(fā)凝滯，不少人已經(jīng)起了下線避難的心思。突然一陣尖銳詭異的笑聲被風吹來，一部分玩家果斷下線保平安，另一部分人反應(yīng)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高大的灰袍男子狀似瘋癲地虛空一抓，狂風撲面而來，弄花了他們的視線。
風沙過后，留在游戲里的行天下玩家們?nèi)嘀滞从职W的眼睛，在朦朧的淚光中看到那個瘋子用雙手中指按住了自己的嘴角，用力向上一拉，扯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鮮紅的舌尖像是蛇信一樣舔過嘴唇。
等到這些玩家們終于睜開雙眼，定睛看去，那個男子已經(jīng)消失無蹤，對面的平地上只剩下一頂孤零零的帳篷和坐在帳篷前的祁有楓。
......
”大家的狀態(tài)很不好，很低迷。“三尺水面有倦色，龍子劍也被蒙上了一層灰塵，有些黯淡無光。
“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是歲也很無奈。
當初天火樓與海倫洽談失敗后，為了消弭行會內(nèi)成員對年年的敵意，也為了促進大家對會長所做決定的理解，藏九是用道具全程錄像的。
那位等級第一人尼克的存在自然也被記錄了下來，并且被行會內(nèi)的大部分人看到過。
那時候的大家，對此人還多有崇拜和向往，甚至想過找高手取取經(jīng)，學習一下。
昨晚尼克剛剛出現(xiàn)時大家還沒有聯(lián)想到那個全游戲第一個沖到70級的人身上，否則就不會暗自揣測他與年年的不正當關(guān)系，以至于惹惱了護短又妄為的尼克。
現(xiàn)在這災(zāi)難現(xiàn)場一般的結(jié)局足以說明此人的來歷，而當初被是歲刻意放大過的實力差距就成了最沉重的枷鎖，讓大家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更是滋生了一些人心的浮動。
剛才那些逃下線的人不出意外地被集體指責了。
“我們前邊一路順暢，大家本就有些輕敵和浮躁，匆忙離開哈瓦里哲城的行動也有些莫名其妙，現(xiàn)在突然冒出來一個無法逾越的強敵，兩次被人玩弄，心態(tài)有些失衡，也實屬正常。”是歲分析。
尼克這兩次嚇唬人一樣的惡作劇并不會讓這些劫后余生的玩家感激，只會讓這些向來站在華夏玩家群體頂端的家伙感到恥辱，或者激進，或者消沉。
激進之下容易沖動，消沉之下又容易畏縮，兩者都不會是身為領(lǐng)導的是歲想要看到的。
“強敵？”三尺水扯了扯嘴角，“從人際關(guān)系來看，尼克怎么也該是我們的同伴吧？”
想不到是歲對這個人的敵意如此明顯，連思考分析都沒有就給人家定了性，絕對的感情用事。
“我是在依照他的行為判斷。”是歲平靜回道。
“我倒是不覺得他有敵意，否則早就弄死幾個人了，你可別說他沒這個本事。”三尺水攤手。
“而且，他現(xiàn)在走得這么干脆，想來也是放心讓年年繼續(xù)留在這里，額……”三尺水猶豫了一下，“他應(yīng)該是認同了你這個哥哥的存在？”
畢竟昨晚尼克上來就想直接帶走年年那一幕他是親眼所見，后來年年一猶豫，尼克就瞬間變卦，只是懲戒了一下那些嘴臭的玩家，是歲本人毫發(fā)無傷。
是歲沉默片刻，才回道：“你怎么還做起心理分析了？”
“我這是直覺。”三尺水得意洋洋。是歲的態(tài)度說明他的分析是對的，至少得到了是歲的認同。
“負面情緒持續(xù)傳染下去，加上神經(jīng)緊張造成的疲憊，再遇到戰(zhàn)斗的時候很容易減員。我們要想辦法重振一下士氣。”
是歲說完，與三尺水一齊轉(zhuǎn)身，看向那頂小帳篷。
年年也很強大妄為，大家對她的懼意就一點也不明顯，還興致勃勃地想去刷好感。
“讓她公開說明一下尼克是她的團長，屬于同伴？”三尺水提議。
“沒用的，有這么一個同伴隨隊，大家更要慌張了。”是歲搖頭。
尼克的危險在于他身上那股瘋瘋癲癲的氣質(zhì)，想必他哪怕是一臉溫柔地沖大家笑，大家也只會想到剛才那個詭異的笑容，進而退避三舍。
更不要說長安的藏九曾經(jīng)傳信，生動地描述了一下近日出現(xiàn)的一幫奇形怪狀的西方人和他們當街屠殺薔薇騎士團的壯舉。
像尼克這樣的人不止一個，這個消息恐怕更讓人不安。
“不隨行就完了唄，就說這個人和他的傭兵團只會遠遠跟在隊伍后邊。”三尺水說完，自己先打了個冷顫，搖搖頭把這個提議否決了。
“都怪這幫家伙嘴欠！”三尺水恨鐵不成鋼。
“邊走邊看吧。”是歲暫時也想不到什么好辦法。
他此時還在惦記另外的一些事，更沒有心思和精力去處理游戲里玩家們的集體心理陰影，哪怕這些人名義上是他的責任。
尼克的到來讓他意識到了年年記憶缺失的嚴重性，他需要想辦法“喚醒”這個復制體的初始人格，那個屬于他妹妹綿綿的人格。
一個循序漸進的“洗腦”計劃剛剛在是歲的思索中成型，就被一聲古怪的尖厲咆哮打斷了思路。
是歲和三尺水急急回頭，三名麒麟軍士兵已橫刀揮出，砍下了身邊玩家的頭顱和手臂。
飛起的臉龐上還有著平和的微笑，微笑的主人從沒有警惕過身邊這些呆板的NPC士兵。他們剛剛還幫助過自己。
三尺水已經(jīng)沖出，龍子劍凜冽如寒芒，與反應(yīng)過來的其他玩家們一起攻向了那三名士兵。
卻已經(jīng)有更多的士兵嘶吼著迎擊，從他們嘴里吐出的咆哮不似人類，反而像某種野獸。
幾經(jīng)波折身心俱疲的行天下玩家們很快就又有減員，被五把刀劍分割的尸體瞬間被系統(tǒng)刷新，以免造成目睹者更大的心理陰影。
一片紛亂中，是歲突然看到了一張充滿愉悅和滿足的笑臉。
它藏在面目猙獰的士兵身后，所過之處鮮血如影隨形，仿佛一具行走的瘟疫，被觸碰的士兵都被變成了嗜血的野獸。
是歲連忙轉(zhuǎn)身，看到祁有楓已經(jīng)鉆進了年年的帳篷。
……
哈瓦里哲城，木里特湖湖岸。
薩拉端坐在水牢里，暴躁的矮人克拉夫特剛被她勸下線，另一個矮人約克已經(jīng)召喚出了他的大老鼠坐騎，塞滿了水牢二分之一的空間，徒勞地用爪子撓著流動的湖水。
海德和杰基爾懶散地躺在地上，圣騎士約翰正在輕聲念誦圣經(jīng)的詩篇，那罪人的道路必將滅亡。
“罪人”正站在水牢之外，安靜地聽約翰那低沉的聲音從流水鑄就的牢籠里傳出，仿佛來自遙遠時空的預言。
薩拉悄悄閉上眼睛，把擔憂隱藏在眼瞼之下。
尼克和迪昂都不在這里，難道是已經(jīng)出事？不，至少尼克應(yīng)該沒事，否則這個叫做西米爾的家伙就不會手段如此粗暴地困住他們，只為了與尼克做一筆交易。
他們還以為西米爾的行事至少要遵循一些原則，比如不能當眾做出一些違背人設(shè)的行為，就像之前被尼克和迪昂整治卻不能明目張膽地反抗一樣。
現(xiàn)在看來，這個人只是在將計就計，只等一直尾隨他的圣誕小丑成員現(xiàn)身。
不過，這人為什么會想要Cy的日記本？先前放棄得如此輕易，現(xiàn)在又來脅迫尼克取回，為什么要這樣多此一舉？
薩拉正皺著眉抓不到頭緒，杰基爾懶洋洋地道：
“Cy的日記有什么好看的，就是本幼稚的流水賬。他想知道Cy的事情還不如直接問我們，我們都比Cy更了解她自己。”
薩拉笑了笑。確實，Cy的日記雖然寫得偷偷摸摸，但她也經(jīng)常會抱著本子找他們求證細節(jié)，他們都或多或少地偷瞄過幾眼，對這行程表一樣的日記內(nèi)容都覺得哭笑不得。
“或許他想知道的是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海德猜測。
“我們不知道，尼克也不會知道吧？”杰基爾不以為意。
“不對。”薩拉突然醒悟，“確實是有一些事情，只有尼克知道，我們都不知道。”
“這個人在追蹤Cy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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