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潛看著眼前的一桌菜有些絕望。
官驛的人為了巴結他,把一頓夜宵置辦成了家宴級別的席面,六十八道菜,每一道分量都很足。
修為再高也是人,胃容量有限,真吃完了這一桌菜,他恐怕會成為史上第一個被撐死的圣君。
涂山鈴看宋潛表情凝重,眉心緊蹙,牙關緊要,手握筷子,跟握著上陣殺敵的長槍似的,就不忍欺負他了。
她拿起筷子,隨便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里,“好了,吃過了,我們走吧。”
她伸手拉宋潛,卻沒有拉動。
宋潛筷子動了,夾了一塊鴨肉到碗里,“不可浪費。”
涂山鈴:“你認真的嗎?”
宋潛用行動回答了她的問題,他真的很認真,一筷子肉菜,一筷子蔬菜,搭配著吃,動作不慢,卻優雅不減。
涂山鈴手指叩叩桌面,“我說餓了……”她望望門外,見沒人,才接著道,“只是個借口啊,剛才那個氣氛,我不打個岔,你要么下不來臺,要么落一身埋怨,何苦來著!這些東西你不想吃就別吃,別委屈自己。”
宋潛端著碗,看著涂山鈴,涂山鈴的表情情真意切。
他又夾了一片鴨肉,“一只鴨子……”
涂山鈴瞪大了眼睛,某些遙遠的記憶瞬時回歸。
真是的,怎么忘了這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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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遙遠的童年時期,宋潛是不吃鴨子的,他嫌棄鴨肉腥臊味太重,直到他被涂山鈴忽悠了……
那是天元224年,仲春時節,宋潛與涂山鈴相處快有兩年了。
兩年間,涂山鈴的弟弟們上山探望過涂山鈴幾次,其中尤以涂山錦豐來得為多。
不過每一次涂山錦豐來,都是高高興興地來,哭哭啼啼地走,卻從不長記性,下一次照樣還是高高興興地來。
第一次來時,涂山錦豐笑瞇瞇的,看見誰都甜絲絲地叫哥哥姐姐。
涂山鈴問他,“今年得了多少壓歲錢?”
涂山錦豐心中保持著警惕,“沒得多少。”
涂山鈴嘖嘖兩聲,“我猜你得的一定沒我多。”
涂山錦豐不樂意了,“誰說的,今年有好多客人上門,我得的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多呢!”
涂山鈴撇嘴,“我不信,我才是涂山家少主,我得的肯定比你多。”
小孩子哪有不想贏的,涂山錦豐瞬間上當,直接從兜兜里拿出了一個萌萌噠的兔子收納袋。
他解開收納袋的盤扣,敞開口子,亮給涂山鈴看,“看見沒,都是金票。”
但下一秒,他得意的笑就僵在了臉上。
涂山鈴搶走了收納袋,嘴里還說:“姐姐幫你存著,以后給你娶媳婦用。”
涂山錦豐跳起來搶,卻因為男孩子發育得晚,比涂山鈴矮了一個頭,涂山鈴伸長了胳膊,他怎么跳都夠不到。
他急得滿頭大汗,“我自己存起來。”
涂山鈴:“男孩子哪里存得住錢啊,乖啊,姐姐幫你存。”
涂山錦豐:“嗚嗚嗚,姐姐欺負人。”
第二次來時,涂山錦豐依舊笑瞇瞇的,看見誰依舊甜絲絲地叫哥哥姐姐,除了涂山鈴。
他遠遠看到涂山鈴就怒吼:“涂山大騙子!”
涂山鈴也笑瞇瞇的,伸出手揉弟弟的腦袋,“乖弟,不要這么罵自己,姐姐心疼。”
涂山錦豐氣得臉都快綠了,“把我的錢還給我!說什么給我存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都花光了!”
涂山鈴痛心疾首,“你這么沒有遠見,出去千萬別說是我弟弟,我丟不起這個人!”
涂山錦豐狐疑地看著她,好似在揣摩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
涂山鈴卻忽然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個小匣子來,她伸手打開匣子,露出里面滿滿當當的寶石,紅的、綠的、藍的……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晃得人眼花。
她啪一下合上盒子,“錢放在手里永遠只是錢而已,但寶石就不一樣了……”
涂山錦豐搶話道:“寶石放在手里可以變成首飾。”
“……”涂山鈴一巴掌拍在涂山錦豐腦門兒上,“寶石每年都在漲價啊,等過幾年,你娶媳婦的時候,把寶石賣出去也好,拿給你媳婦當聘禮也好,不都很劃算嗎?”
對啊!
涂山錦豐身體里也流著涂山家的血,如此簡單的做生意的道理,他馬上就明白了過來。
他眼睛亮晶晶的,“姐,你真是我的親姐。”
宋潛默默抬頭看天。
那一盒寶石,他已經是第三次見了。
他眼睜睜在旁邊圍觀了涂山鈴如何用同一盒寶石忽悠她大弟、二弟、三弟的,且全部忽悠成功了。
明明老小也只比涂山鈴小半個多時辰啊,差別怎么就這么大呢?
只聽見涂山鈴又開了口,“我記得你最愛吃干果了,竹山腳下有一家干果鋪子的干果非常不錯,我帶你去買啊。”
涂山錦豐甜甜地說:“好啊,好啊,姐姐你真好。”
涂山鈴轉身拉上宋潛,“我們一起啊。”
宋潛:“我……”
涂山鈴:“不可以對女孩子說不。”
宋潛:“……”
涂山鈴說的那家干果鋪子其實不是專營干果的,賣的是南北貨,有花生瓜子核桃,也有木耳山珍,還有熏肉醬肉,只是她只買干果,索性叫人家干果鋪子。
涂山錦豐也愛吃干果,站在店鋪門口就哇了一聲,這家店很大,跟青丘的干果店比也不差什么了。
他指著桂圓道:“姐,我要吃那個。”
涂山鈴寵溺地摸了摸涂山錦豐的腦袋,對伙計道:“全都給我包起來。你還要吃什么,讓伙計全都包起來。”豪氣之情盡顯。
涂山錦豐高興地指,“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伙計忙得不亦樂乎,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勝。
宋潛一直看著涂山鈴,涂山鈴卻一句也沒問他想吃什么,他原本還有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就不了。
涂山鈴拍了拍涂山錦豐的肩膀,“還有想吃的嗎?”
涂山錦豐:“沒了,姐。”
涂山鈴點點頭,“那你去付錢吧。”
涂山錦豐:“……”
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的樣子。
涂山鈴:“我的錢都換成了寶石啊。”
對哦。
涂山錦豐乖乖去柜臺付錢了。
涂山鈴轉頭就讓宋潛趕緊裝干果。
宋潛:“你弟弟還沒出來。”
他的意思是正主都還沒來,他把東西裝走了,這合適嗎?
涂山鈴埋頭裝著干果,嘴里卻說:“讓你裝你就裝唄。”
等涂山錦豐回來時,干果都被涂山鈴裝完了,只余她手里抱著的那個牛皮袋子。
涂山鈴笑瞇瞇的,“大弟,給。”
涂山錦豐高高興興地接過牛皮袋子,拿出一個桂圓,咔的捏破,把果肉倒進了嘴里,含糊道:“姐,我干果呢?”
涂山鈴:“不都在你手里呢嘛,你要吃的那幾樣一樣不少啊。”
涂山錦豐眨眨眼,他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勁了,“那是我買的啊。”
涂山鈴點頭,“是啊,你要吃的,不都吃到了嗎?”
涂山錦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姐姐!”這可把他委屈壞了,“嗚嗚嗚,姐姐欺負我。”
……
宋潛見多了涂山鈴是如何坑騙弟弟們的,某一天突然有了一絲明悟,他大兄宋淵對他或許真心不錯。
他便單方面與宋淵握手言和了,之所以說是單方面的,是因為宋淵壓根兒不知道自個兒上過宋潛的黑名單。
既然心中對大兄沒有了芥蒂,那么大兄的提議他就會認真考慮了。
5月22是三弟宋澤的周歲禮,他或許應該回一趟宋家,只是那個家對他來說已經太遙遠也太陌生,一想到要回家,他心中便莫名生出些退縮的情緒。
涂山鈴的小臉突然湊到他面前,“阿潛,我跟你說話呢,你為什么不理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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