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不悲反喜道：“難道公子身上還有多余的‘九陽還魂丹’？玉兒今日向公子借一顆來用，下一爐丹藥出來后，一定雙手奉還！”

    蘇夔捂著胸口道：“我哪里有？我說了我有嗎？有也放在歸云莊家中，由我表妹把守，哪里討得來？”

    猴怪使了一個眼色，八怪便都膝行過來，塊頭最大的熊怪突然出手，雙臂環抱住蘇夔的雙腿，一齊喊道：“求公子賜藥，求公子賜藥。”

    蘇夔待要掙開熊怪的雙手，哪里掙得開來？竟如長在巖石中般紋絲不動。

    蘇夔叫道：“娘啊，爹啊，他們欺負我，他們欺負我。”捂著眼睛干嚎了起來。

    玉兒見了不爽道：“快快放開他吧。丹藥是他的，他說借便借，說不借便不借，哪能如此這般，豈不是成了強盜嗎？”

    猴怪嘻嘻笑道：“這不是想幫幫公主嗎？也算是沒辦法的辦法。”

    玉兒聽了半晌作聲不得。宇文化及原是自己打傷的，他們委實是在幫自己。又摸了摸宇文化及的脈搏，仍然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只得硬著頭皮對蘇夔道：“小俠原是個極為豪爽之人，你我并不相識便給我服用了一顆救命的‘九陽還魂丹’，本公主感激不盡，心中對小俠自然是另眼相看的。只是我的傷原是小傷，委實沒有必要動用那么名貴奇效的丹藥，所以剛才我一直在想，我明明聽到了‘九陽還魂丹’幾個字，偏偏還要吞下肚去，豈不是因為我一時的自私，害死了宇文化及這條人命嗎？與殺人兇手何異！”瞅了一眼蘇夔又道：“這個罪名我委實要擔到老了。”眼圈已經潮紅。

    蘇夔扭了扭身子，過了一會兒方道：“姊姊你只說自己要就好了，我愿意借一顆還魂丹與姊姊。”對熊怪道：“還請老兄讓開些，我不喜歡被人如此熊抱。”

    猴怪對熊怪使了個眼色，熊怪戀戀不舍地松開蘇夔道：“你可不許耍賴！耍賴我還抱你來。”

    蘇夔瞧了瞧跪在地上的八怪道：“你們并無誠意，何必假裝跪著呢？快快請起吧。蘇夔年紀尚小，當不起這么多人跪拜。”

    鳥怪嚷道：“我們是誠心的，是誠心的。”

    七怪跟著嚷道：“是誠心的，委實是誠心的。”

    蘇夔不理會他們，從胸口摸出一個極為精致的銀瓶來，小心翼翼地倒出綠豆大的一顆丹藥。重新將銀瓶的蓋子旋緊，收入懷中，方對玉兒道：“姊姊你來，接了這顆丹藥過去。是死是活卻與我無關。”

    玉兒接過丹藥夸道：“小俠果然與眾不同，難得的仁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用他們感恩，佛祖自會記下你積的陰功。善有善報，佛祖會保佑你的。”

    蘇夔搖手道：“姊姊說的倒是在理，但我的‘九陽還魂丹’金貴很，豈可隨便用在外人身上？我只給姊姊用，姊姊若還要，我還有。”

    玉兒感動道：“原是我失手將他打成重傷，當然算是我要借用。好弟弟，你我以后便如自己一家人般，誰要欺負你，只管告訴姊姊。”

    蘇夔聽了便頑皮道：“好姊姊與他也是一家人嗎，我是不是當喚一聲姊夫？”指著一旁的長孫晟。

    楊廣突然插話道：“小弟弟，女人是最靠不住的，不僅膽小，而且啰嗦，尤其想12個時辰管著你。我爹便如此被我娘管了20多年，個中滋味小弟弟你難以想象。小弟弟認姊姊不是個好事，不如認我這個哥哥。”指著自己。

    蘇夔駁斥道：“你說的不對，女子大多是好的，只有我表妹等個別人是壞的。比較起來，哥哥中壞人更多。我不愿意認你做哥哥。”

    玉兒對蘇夔道：“姊姊中有壞人，哥哥中也有壞人，不能一概而論。比如說你，長大好必然是個好哥哥。”唏噓了一陣，終于接過丹藥。

    蘇夔臉上突然露出喜色道：“姊姊將丹藥還給我，姊姊善良太過，反被他們輕視。”對玉兒使了一個眼色。

    玉兒毫不猶豫地將丹藥倒回到蘇夔手中。

    猴怪見了大喊：“公主糊涂！我家小主不能救活了。嗚呼！”說罷，仰天嘯了一聲，大哭起來。

    其他七怪見了面面相覷，待要跟著哭，一時擠不出眼淚，同時并沒有想明白大哥為甚么如喪考妣般悲傷。

    蘇夔撇了撇嘴，高舉手中的丹藥道：“有省事的嗎？快扶你家小主過來。”

    鳥怪聽聞，如同接到一道活命的敕令，從猴怪懷中搶過宇文化及道：“哥哥，你哭甚么哭呀？小公子難道說反悔了嗎？沒有呀！”膝行到蘇夔身邊。

    蘇夔抬起頭，兩眼望天，不理鳥怪，拖長聲音道：“你是誰，你是你家老大嗎？我只認識你家老大。”。

    熊怪、馬怪便去扯猴怪的衣裳：“大哥，人家還是愿意給一顆丹藥，你面子大，快去求求。”

    猴怪擦了一把鼻涕眼淚，膝行到蘇夔面前磕了3個響頭，大聲道：“請小俠賜藥！請小俠賜藥！請小俠賜藥！”

    其他七怪便一同哀求。

    蘇夔這才蹲下身子，掰開宇文化及的牙關，將丹藥送到他的舌下。

    8怪圍住宇文化及，8顆奇形怪狀的頭顱擺成一圈，個個臉露關切，目含慈悲。

    蘇夔撇撇嘴，對楊廣道：“你也過去，想必很是般配，喚作10丑，倒是全了數了。”

    楊廣指著自己道：“你眼瞎了嗎，難道你哥哥我丑嗎？”

    那邊宇文化及喉嚨里“咕嚕咕嚕”地響，像枯井里冒出水泡。

    8顆擺成一圈的頭顱激動得上上下下，有的念“南無阿彌陀佛”，有的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都道：“這下我等吃飯的家伙安穩了！”折騰了許久，宇文化及并沒有醒來，連喉嚨里“咕嚕咕嚕”的聲音也消失了。8怪急了，七嘴八舌爭論不休，你怪我，我怪你；又討論散伙后去哪里，去黃河邊上，或是去陳國，諒那宇文述上柱國大人也沒有本領到陳國來拿他們。

    猴怪一語不發，膝行到蘇夔面前，納頭拜道：“蘇兄弟是戲耍我等嗎？人命關天，還請賜藥。”

    蘇夔心中詫異，崔天師是玄道里杰出的人物，他的丹藥向來靈驗得很，今日怎么就不靈驗了呢？難道這童子天命當絕，靈藥也便不靈？也罷，也罷，這靈藥雖然珍貴，卻貴在救人一命，如不能救命，便不值分文。當下也不回答，也不理會八怪一干人等，徑直搶到宇文化及身邊，銀瓶里又倒出一顆仙丹，撬開宇文化及的牙關，正待喂下……

    “吃吃吃吃……呵呵呵呵……”宇文化及突然睜開雙眼，仰頭而笑，一只手順勢奪了蘇夔手中的那顆“九陽還魂丹”。

    蘇夔大怒，伸手要將丹藥奪回。

    宇文化及就地一滾，一躍而起。

    蘇夔早料到了這一著，劈頭蓋臉一頓拳頭。

    宇文化及不得已，又躺到地上。

    倆人一個站著，一個躺著，纏斗不休。

    宇文化及向來潑皮，每回犯了事父親要責罰，便自躺倒在地打滾，鞭子還沒有下，便痛叫連連。宇文述是個武將，死人堆里掙出個將軍，卻也奈不何這孽子。八怪入府后，因材施教，將宇文化及這地上翻滾騰挪的方法總結了，編了一套“地躺拳”。這也是八怪到宇文述府上做的第一件得意的事情。宇文化及別的正經武藝學不會，練這“地躺拳”卻頗有些靈氣，一年后便有所成就，能打翻一個壯漢。

    此番將看家的本領使將出來，蘇夔已被踢中幾次，其中一次被踢中肋骨，痛得幾乎暈倒。自此，蘇夔便不進攻，一味避讓。

    宇文化及躺在地上，雖然身手敏捷，進退的范圍卻不過一丈。蘇夔一個縱躍，便已在一丈之外。宇文化及每一擊都是白忙活，傷不到蘇夔一根毫毛。這樣一來，形勢立變，才小半個時辰，宇文化及便氣喘吁吁，翻滾騰挪越來越慢。

    蘇夔瞧準一個機會，故意賣個破綻。

    宇文化及欣喜若狂，使足了氣力，雙腳猛踢。

    蘇夔身子一扭，人已到了宇文化及身后，右手變爪，揪住宇文化及的頭發，左腿使勁，如踢蹴鞠，將宇文化及踢到5、6尺之外。蘇夔年幼力小，換了玉兒，想必已經踢到數丈之外。

    宇文化及摔到塵埃中，爬不起來。

    蘇夔心道：“大不了將這剩下的丹藥全送與了他！”

    猴怪趕忙縱過去，扶起宇文化及，嘴里埋怨道：“小主，你就不要惹是生非了，那位爺大度，本要喂你多吃一顆，何苦又要去搶？‘九陽還魂丹’是多么珍稀的寶貝，長安城里哪戶人家有一顆半顆，便已經是天大造化了……”

    宇文化及道：“你好不啰唣！搶便搶了，又待怎的？”伸開右手，手心里一顆暗紫色的丹藥，并無一毫損傷。“這也是寶貝？我看就是一顆紅豆，普通人家哪家沒有？什么天師，什么道術，純粹是騙人的玩意！”牽動了剛才摔傷的地方，忍不住叫喚：“哎呀呀，我且吃了它，一顆紅豆，也無壞處。”便將丹藥扔進口中，嚼爛了，咽下喉嚨，說不出的清爽舒泰，五臟六腑都通暢了。“好一顆紅豆！好一顆紅豆！”宇文化及稱贊，甚是得意。

    蘇夔自以為頑劣，終南山中沒有及得上的，沒想到遇上個更頑劣的，集天下頑劣之大成，劣得無以復加，心中有幾分生氣也有幾分欽服，不禁問道：“左宗伯、右衛將軍、濮陽郡公宇文述就是你家大人？”

    “原來這位小爺知道我家大人名諱，難怪舍得拿出‘九陽還魂丹’救我家小主一命。”猴怪自吹自擂道。

    “你家小主便是京城有名的‘混世魔鬼’、‘入地蛟’宇文化及嗎？”蘇夔道：“久仰，久仰。”

    “我乃‘入地蛟’不錯，卻又怎地成了‘混世魔鬼’？喚我一聲‘混世魔王’并不差分毫。”宇文化及不滿地道。

    “宇文小弟，這是你無知，我們終南中現有一位如假包換的‘混世魔王’，你當然就只能當‘混世魔鬼’，或者‘混世小鬼’。”蘇夔煞有介事地道。

    “哪里蹦出個‘混世魔王’來？長安城里沒有這號人物。”宇文化及不屑地道。

    蘇夔提醒道：“小公子拎不清，這里不是長安城，乃終南山，長安城沒有‘混世魔王’，終南山卻有。”自言自語道：“他極是有名的，終南山無人不識，然而現今這幾個人……”搖著頭道：“可惜他們都不是終南山的人，更可惜出來時沒有叫上‘混世魔王’一起。”忽然死盯著楊廣道：“我怎么覺得你面熟，難道你是終南山人嗎？不像不像，明明是個人模狗樣的世家公子。”

    楊廣心中頓時打起鼓來，慌道：“我正是長安城里的狗屁世家公子，并不是終南山人，那個甚么‘混世魔王’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蘇夔無奈對宇文化及道：“反正不管他，你只能當‘混世小鬼’，或者‘混世魔鬼’！當也不當，你說一句話來。”見宇文化及不服，耐心勸說道：“‘混世魔王’這諢名乃地皇女媧娘娘之徒孫九天玄女所創劍道正宗第24代掌門玄天曉尊主娘娘所封，所以你無法承襲，除非曉霜尊主見你長得乖些，又立下了些不可忽略的功勞，便將原來那‘混世魔王’給廢了，新封了你。不管怎么說，從‘混世魔鬼’爬到‘混世魔王’雖然有點難度，也還是不無希望的。我們是名門正派，長安城里那些潑皮混混信口胡謅的屬不入流派，你堂堂‘入地蛟’在那些潑皮混混中間混跡不值當，成不了正果。”連連搖手，一臉的不屑，朗聲道：“我最后勸你一句，棄暗投明，加入我派吧！”

    地皇女媧、九天玄女、玄天尊主，這些名諱宇文化及倒也著迷，心道：“難不成真可以加入這神奇的一派？魔王也好，魔鬼也罷，只要能加入高人一等的名門正派，自己也便高人一等，如此一來長安城里的那些無賴潑皮自然都得匍匐在自己腳下！嘻嘻，嘻嘻。”想到這里宇文化及朝蘇夔揖道：“這位兄臺一看就是天神般的人物，也難怪我那些不爭氣不成才的師傅都要跪拜在兄臺腳下。你這般好武藝、這般好氣勢、這般好容貌，我宇文化及佩服得緊。正是‘不打不相交，一打好朋友’，你受我一拜！今后你的那位朋友是‘混世魔王，統領天下混混；我是‘混世小王’，輔助你打出一片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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