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夔聽宇文化及哭得傷心,忍不住心中高興,慫恿道:“公子本事挺大,不愧我混世魔教中人。如果是我,一不做二不休,放一把火將皇宮燒了,就此逃走。梁國也好,陳國也好,或者就去了西域,誰來尋你,豈不了事嗎?”
宇文化及悲道:“我也是怎么想。只是我逃了不打緊,我爹爹項上那顆人頭可就真落地了!這也不打緊,我在長安城混出的偌大名聲也就化作泡影了。”
蘇夔背著手道:“你要去找楊廣那廝的麻煩,盡管去好了,又有甚么好傷心的呢?”
“嘻嘻嘻,”宇文化及擦著眼淚陪笑道:“楊廣是我兄弟,又是當朝國丈的公子,我怎么會找他的麻煩呢?不過是向他打聽打聽傳國玉璽的下落,絕不致于讓他為難。”
蘇夔問道:“傳國玉璽原有兩方,一大一小,大的一方刻了‘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小的一方刻了‘昊天之命,皇帝壽昌’。前者用于國事公務(wù),后者用于皇帝家事。你盜的是哪一方?”
宇文化及吸著鼻涕答道:“玉璽上刻的字歪曲扭八,一個也不識得。兩方印我都見過,只是小的那一方。”
蘇夔說教道:“那是鳥篆,乃秦相李斯所書。這玉璽丟失的時間與那童謠興起的時間剛好相合,豈不蹊蹺?聽我羋正哥哥說,他前日從長安城一路過來,不時聽到有人提及傳國玉璽,又聽得江湖中人用‘黑話’交流,一定要取得什么寶貝,想來也是傳國玉璽。你這廝恁般無聊,要盜玉璽玩耍?不對,不對,有偷盜玉璽玩耍這么荒唐的事嗎?必然是別有用心!”一把抓住宇文護及的衣領(lǐng)道:“老實交代,你便是幕后主使,對也不對?哈哈,我便往皇帝老兒那請賞去迄!”
宇文化及臉色大變,求饒道:“我就怕他人這般推想!實不是我主謀,實不是我主謀。”想想覺得不對,改口道:“實是巧合,實是巧合。”
蘇夔安慰道:“想你也沒有恁般膽大,有恁般膽大也沒有恁般智謀。”
宇文化及拍馬屁道:“那是,那是,我些微民望,哪里及得蘇兄萬民景仰?”
蘇夔大笑道:“連你也知道本爺?shù)拿暎 闭溃骸坝癍t一旦流落民間,再想找到只怕很難,需要花費很多的精力很長的時間。俗話說‘遠水解不了近渴’,等宇文小弟你找到玉璽,只怕你一門老小的腦袋已經(jīng)長出苔蘚。慘呀,慘呀。”
“那蘇兄說咋辦?”宇文化及可憐巴巴地望著蘇夔。
“山人自有妙計。”蘇夔背著手走了幾步,顯得胸有成竹。
“急死我了,急死我了,”宇文化及扯著蘇夔的衣袖道:“為何如此為難本爺?”覺得不對,改口道:“你就可憐可憐小的,不能見死不救呀!都在長安城里混著哩!”
“我不與你計較,你是將死之人,一切都可寬恕。”蘇夔不動聲色道。
“那就請您老人家說呀!”宇文化及哀求道。
“我是說不計較你的無理,我沒說我要說呀!”蘇夔攤開兩手道。
“那,你,你,你……”宇文化及知道自己遇上了對手,恨得切齒,卻不動聲色,笑道:“蘇兄大名如雷貫耳,前日我進山來,一路聽人提起大小天師、大小神仙、大小學士,無不嘖嘖稱贊。大小神仙、大小學士說的可都是你爹爹與小爺你呀!我‘入地蛟’只在長安城里有名,沒有想到小爺您在終南山中也這么有名,佩服佩服。”
蘇夔招手道:“我不為難你,我蘇夔不是見死不救之人,事關(guān)重大,甚為機密,化及小弟,你附過耳來,待我悄悄說與你聽。”
宇文化及答道:“諾。”附過耳去。
蘇夔大聲道:“以后如果有人問起,便說‘我不知道,蘇夔啥也沒說!’不管別人怎么問,都是這句話,明白嗎?”
宇文化及急忙點頭道:“省得的!”
蘇夔贊賞道:“好!以后你便依言而行,包管甚么難處也沒有!”
宇文化及發(fā)誓道:“如不依蘇兄之言而行,天打雷劈。”
蘇夔一臉笑容道:“好好好!你快去迄,后會有期!”說著,撥轉(zhuǎn)宇文化及的馬頭,一掌打在馬臀上,馬兒狂奔而去。
八怪皆打馬緊緊跟上。
宇文化及回頭喊道:“蘇兄,你還甚么也沒說呀?”正是下坡,勒不住馬。
蘇夔朝馬群連扔幾塊石子,大聲道:“對,就這么說,一口咬定,誰也拿你沒法子!快去,快去。”
待馬隊走遠,玉兒調(diào)侃道:“你玩得好子虛烏有之計!現(xiàn)下是得意,待宇文化及醒悟過來找你的麻煩卻待怎的?”
蘇夔笑道:“我日日跟著公主,公主豈能眼看著我被人欺負?”停了停道:“他白吃我一顆仙丹,難道不該吃點苦頭嗎?走,公主,我們陪長孫大夫去迄。”大搖大擺走在前面。
玉兒在山上陪了長孫晟7日,勸了7日。
長孫晟日日泣淚,眼見得身材消瘦,眼窩凹陷,精神狀況也大不如前。
許多時候他一句話也不愿意說,想說話的時候卻說個不停,說的幾乎是他與母親的故事。
他第一次下河游泳,沒有稟告母親,后來被小伙伴告發(fā),換來母親的一頓暴打。母親一邊打一邊流淚,給他講東家的10個孩子有2個是偷跑到河里游泳淹死的,西家唯一的一個孩子去年也淹死了。他咬著嘴唇,一句也不喊叫,他知道自己是長孫家唯一的兒子,母親生了8個死了7個。
他第一次上私塾,幾個孩子吵鬧時將先生講桌上剛磨好的墨汁打翻了,名貴的硯臺摔成兩半。先生進來時只見到他在講桌附近,便認定闖禍的孩子是他。先生只要他承認是他打翻的,便可以原諒他犯的錯誤。他堅決不承認,還與先生吵了起來,被先生綁送回家。他若無其事,母親卻一直在流淚,默默地替他解開繩索,攔住了暴怒的祖父,決定自己在家里教他。母親知道自己的兒子十分本真,但因為父親早逝而天性敏感,受不了委屈。母親用自己溫柔最終化解了兒子心中的堅冰。
他第一次參加朝廷選拔勇士的比武,騎著馬、穿戴著盔甲“得得”地去了沙場。所有的武士都被他挑下馬去,所有的射手都敗在他的手下。一伙世家子弟鬧著給他慶賀,他喝得酩酊大醉,一宿未歸。母親坐在廳堂里等了他一宿,當他回家時,喝令他跪下,告訴他決定給他找一個媳婦。母親溫茹地道:“以后照顧你的事就交給你的媳婦。我40多歲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了你,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16歲,隨時都要上戰(zhàn)場為朝廷打拼,我已經(jīng)沒有精力照顧你了。”他大哭著拒絕娶媳婦過日子,發(fā)誓要永遠陪伴著母親。母親很生氣,幾日沒有理他,直到半個月后他真的被征召上了戰(zhàn)場才與他說話。半年后收兵回朝,回家時母親正在廳堂里等著。他給母親磕頭,母親快樂而疲憊地笑了,接著便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家里的老仆告訴他,他出征之后,母親再也沒在臥榻上睡過,每天夜里在經(jīng)堂通宵給他念經(jīng)祈福,他家的親戚都來勸她,沒有一個人勸動了她。
“母親多次交待我,在她仙去之前一定要娶上媳婦。我答應了母親這個完全合情合理的要求,并且還告訴了她我已經(jīng)有了自己真正喜歡的姑娘。母親很高興,唱起了很久沒有唱過的兒歌。她一直在給自己的兒媳做一件繡一萬個福字的錦袍,已經(jīng)繡了差不多一半,她告訴我最遲今年底就可以繡完。她給我看了用金線繡的袍子,每一個福字都有不同,每一針每一線都極具章法,簡直是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母親還說,等媳婦娶進門,她下一步要給她的孫子或者孫女繡一萬個福字!然而,我的母親她……”長孫晟說著,大聲唱起了悲壯的《擊鼓》。唱到“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一句時,暈倒在地。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玉兒在心中反復念叨著這一句,早已經(jīng)泣不成聲,竟然無力扶起長孫晟。她只得呼喚蘇夔,沒有想到來的是饕餮。饕餮舔舐著長孫晟的臉頰,“喵嗚喵嗚”地不停叫著,一直到長孫晟醒來。
這一段時間饕餮的狀態(tài)不甚穩(wěn)定,有時連睡整日,怎么也叫不醒來;有時12個時辰精神抖擻,一次捕捉十幾只野兔。
玉兒一見到野兔便想起玉兔,雖然玉兔是狐,而且是一頭長著漂亮的白色毛發(fā)的狐,但玉兒總認為所有的野兔,無論是灰色的還是雜色的,都是玉兔的親人。
玉兒告誡饕餮不要再抓野兔。
饕餮是不抓野兔了,竟然跑到附近村莊里去抓牛犢。
方圓百里的村莊都在找牛犢,玉兒急得不行。長孫晟整日昏昏沉沉,給他說什么都聽不進去。蘇夔整日里采花惹草,招蜂引蝶,也喊不動。只得自己將10多只牛犢串在一起趕下山去,一個村莊一個村莊地送到門上。挨了不少白眼,聽了不少閑話,不敢接腔,一言不發(fā)地聽任村民數(shù)落。
后來,蘇夔告訴她,他也許能治好饕餮的毛病。他早就瞧出,饕餮之所以不正常,是因為它的耳朵里經(jīng)常會響起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命令它做甚么不做甚么,還命令它離開長孫大夫。饕餮一只在與那個聲音抗爭,所以行為舉止反常。
蘇夔很有把握地道:“要斷根的話須得找他爹爹,如果暫時對付對付,我有一個簡單易行的法子。”
其實不算是一個治療的法子,蘇夔給饕餮做了一對耳塞,每到子時便給饕餮戴上。因為他注意到,每天子時到辰時,正是那個聲音頻頻出現(xiàn)的時段。
這個方法簡單有效,饕餮果然好了,變回了原來那個很有理智同時活蹦亂跳的饕餮。
玉兒陪了整整7日后,決定下山去完成自己身負的重要使命。
鑒于長孫大夫遠沒有從失去母親的悲痛中醒來,饕餮的毛病也并沒有斷根,玉兒放出信鴿,招來幾個隱衛(wèi),命他們保護長孫大夫,兼顧監(jiān)視無量宗的動向。
臨走前,她默默地瞧著這個曾經(jīng)俊逸風流而又有點冷酷的男人,心中有一種極為復雜的情感。說實話,每當自己軟弱時,她總把長孫晟當做李溫,撒嬌任性,想說甚么就說甚么。而他幾乎就是李溫,理解她說的一切,原諒她做錯的一切,嬌寵她任性的一切,始終溫情脈脈,儒雅而寬厚。
玉兒好幾次在夢中醒來,一抬眼瞧見睡在茅廬最外面的長孫大夫,忍不住呼喚:“李郎,李郎。”直到長孫晟翻身而起,關(guān)切地問她:“怎么了,難道又做噩夢了嗎?”方醒悟自己在終南山,不是在江陵,更不是在長安。
她之所以決定下山,除了身負重大使命,同時也想讓自己好好理清情感的頭緒,以免釀成大錯。
長孫晟聽到玉兒要走,沒有說甚么,但在他的心中痛苦早就濫觴開來。
他緊咬著嘴唇,擔心自己一張口就會大哭。所以玉兒說了許多,他一味地點著頭,沒有回答一句。
玉兒在他手里塞了一袋金瓜子,便急忙起身出了茅廬。
蘇夔一臉壞笑地等在門外,意味深長地對玉兒道:“我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正如姊姊也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
昨日聽聞要下山,蘇夔一臉愁苦,擔心又落入表妹的“魔爪”。但表妹可以躲著,爹娘不能躲著,算來今明兩日便是爹爹回歸云莊的日子,定會先至遇仙酒肆,如果見不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就難過了。
玉兒便寬慰他道:“你新結(jié)識了我這個姊姊,你爹聽了臉上有光,一功遮百過,說不定還會夸你哩!”
蘇夔喜道:“姊姊說得甚是,我結(jié)識了這么個直達天聽的公主姊姊,爹爹的不白之冤可以洗刷干凈了,爹爹會獎我。”活蹦亂跳起來。
此刻蘇夔竟然巴不得馬上回去,可以在眾人面前賣弄這幾日的見聞。
他一度想帶走饕餮,饕餮也愿意與他在一起,最后是玉兒制止了他的這個大膽的想法。
蘇夔熱情過分地與饕餮告別,不時將饕餮拎起來,又將它拋到空中接住,如此反復了好幾次。還蹂躪著饕餮的毛發(fā),恨不能拔幾根下來。饕餮大多數(shù)時間“喵嗚喵嗚”地叫著,不做反抗。有時候突然躍起來,兇猛地撲到蘇夔的身上,一口咬著蘇夔的幾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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