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我想叫成仙！”

    童兒想來想去，突然想到和二牛日常聽村里老人講起，化龍嶺上神仙打架的事情。

    兩人常常幻想，哪天能被某個路過化龍嶺的仙人看中，學些騰云駕霧的本事，那得有多風光！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響起，打斷了小家伙的胡思亂想。

    老道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氣急敗壞的說道：

    “胡……胡說！咳……咳咳……，氣……氣……氣死我了！”

    童兒也不知為何自己把師父氣的半死，趕忙上前幫忙拍背順氣。一陣忙活后，老道總算是緩了過來。

    本來要教訓一下眼前這個亂七八糟的小腦袋瓜子，可想起他還是個不滿七歲的娃娃，有些天馬行空的想法也是在所難免。

    擦去眼角咳出的老淚，嘆口氣道：“程，是禾口程，莫要瞎想。”

    忽然，老道心中一凜，喃喃道：“成仙……成仙……難道是天意？……難道是天意？”

    童兒見老頭神情古怪，以為是自己把老人家氣糊涂了，急忙朝祠堂門外喚道：“二牛！快去叫族長太公!我師父他老人家癔癥啦！”說完學著大人的模樣就要去掐老道的人中。

    老道一把攥住伸過來的小手，笑罵道：

    “小不正經的，整天就知道瞎咧咧，你師父我可是正兒八經的修道之人，是有道行的，能被你個小毛孩子整癔癥？”

    說完，笑呵呵的朝門外探頭探腦的二牛招招手，示意他也進來。

    老道讓兩個小子規規矩矩的站好，略微沉吟，點頭道：“我輩一生修道，最講究的就是因緣際會。你既然有自己的想法，為師也不好多加干涉。”

    略一思忖，又道：

    “不過，你給自己起的名字太過露白，為師替你略微變通一下……‘仙’字改成‘賢’字……賢達者圣，至圣亦可通仙……你便叫程賢吧！”

    小程賢也不懂為什么名字也會“露白”，只是興奮的點點頭，大叫著“我叫程賢，二牛我有名字了！我叫程賢！我們去告訴夢卿姐姐！”邊說邊拽著二牛，歡呼著跑出祠堂。

    老道笑呵呵的看著兩個小人轉出祠堂大門后，笑意才漸漸平復，一絲疑慮踅上眉頭。

    ……

    此后，小程賢在化龍村又度過三年，可這三年過得并不太平。

    頭兩年里還算正常，程老道和往常一樣，平日里笑模笑樣，無論是和村東的吳家寡婦，還是與村西的混人馮四，都相處的和和氣氣。

    就算是村童們一時興起，在祠堂里逗狗捉雞，只要不是在教習的時候，他也不生氣；就算是偶爾發發脾氣也多半是假裝的，大多時候笑罵幾句了事。

    接連幾年的風調雨順，讓化龍村的年景也越來越好，人丁越來越旺，就連村里母雞下蛋、母狗生崽也要比往年多上許多。

    這讓村民們更有理由相信，這一切都是托老道的福，村里每年的龍王祭祀也都請他來主持。

    可自打第三年開春，原本開朗好客的老道，不知何時開始變得有些神神秘秘起來。

    起初是開始閉門謝客，而后隔三差五的休學外出，再后來變得愈發反常，常常三五天不見人影；最長的一次，有足足大半個月沒人見過他。

    終于，在程賢十二歲那年，老道一次悄悄出門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關于老道失蹤的事情，讓村里人著實慌張不已。

    有人說，他是人老了犯糊涂，在山里走迷了路。也有人說，是山里的大蟲把老頭兒叼走了。還有更離譜的，說他親眼見老道修煉有成，駕鶴升天了！

    大家都怕再過不上好日子，總之說什么的都有。

    老族長一氣之下，抓住那個說老頭駕鶴升天的二牛，屁股上一頓胖揍！

    揍完，便組織村里的壯丁拿上家伙一起上山尋找。可連找幾天，大伙兒連塊碎衣布頭也沒見到，無奈只得熄了這個念頭。

    老族長想到只剩下小程賢孤苦伶仃的獨自一人，便回到祠堂讓他跟自己回家一起住。可一進祠堂東廂，卻見小程賢不急不躁的，正伏在案上讀書。

    老族長有些意外，但還是出言勸道：“童兒啊，這些日子你師父不在，你就隨太公回去住一段兒時日，太婆在家等著給你做稻米飯呢。”

    程賢抬起頭，笑笑道：“太公不用擔心，侄兒住這里久了，換個地方怕不習慣。還有，我怕師父他老人家回來找不到我，會心焦的。”

    老族長一臉的詫異，心想：“小娃娃遇事竟比自己還淡定，真是難得！”心里便生了幾分喜歡。

    見小程賢主意堅定，也不好勉強，就說些“每天三餐會讓你夢卿姐姐送過來”等等一番溫言相慰。

    見老族長走后，程賢到屋外看左右再沒他人，便折回東廂，反手插上門栓。

    重又坐回書案前，拿掉遮擋在上邊的書冊。就見案幾上露出一封書信和一個玉錢形狀的吊墜。

    這是程賢在老道的被窩里發現的，信封上寫著一行字：“萬勿與人知曉，切！切！”

    打開信封，里邊有兩張信箋，寫的潦草不堪，顯然是情急之下寫就。

    好在程賢熟悉老道的筆跡，便逐字逐句的看了起來。

    就見第一封信箋上寫道：

    “程賢小徒，與汝經此一別，相會無期，其中原委實難言明……留玉錢一枚，乃我‘和光觀’一脈，歷任掌門信物……本脈雖籍籍無名，此物卻于我殊為重要！此行前途難料，請我兒替為師妥善保管，切莫遺失！”

    再翻開第二封信箋，上邊接著寫道：

    “童兒，今后你就在村里好生待著，哪兒都別去。平日交代的功課不要荒廢。我早已和太公商議過，等你再過幾年大一些，給你在村里說個女人，再生幾個娃，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盼與我兒重逢有期，以慰老懷。師留。”

    將書信翻來覆去的看了數遍，確認別處再無字跡，他才小心翼翼的折好揣進懷里。

    又拿起那枚黑乎乎的玉錢，小手摩挲著上邊早已模糊不清的鳥蟲篆刻。

    確定師父不會再陪在自己身邊后，一陣孤獨感這才涌上小程賢的心頭，眼淚呼啦啦的也涌出眼眶。

    想起往日與師父相伴，在化龍村度過的快樂時光，小小的身子便因抽噎而不停顫抖。

    也不知何時，程賢哭累了，便趴在案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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