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陵生得副乖巧模樣,性子卻尤為孤僻。碰見不相熟的人,不肯多講半句話,哪怕是同一個府里的,也要看他心情。
如果不是致遠書院有尊師重道的傳統,少陵偏巧又是宋景的學生,宋景與少陵這輩子應該都不會有交集。
現在這小神童對自己畢恭畢敬地,竟讓宋景一時不適應,覺得受之有愧,畢竟以少陵的才能,自己恐怕教不了他什么,有可能自己懂得還不如少陵多。
現在這個少陵在宋景面前越是溫順,宋景心里越是不解,道:“不知你口中在書院學不到的東西具體指什么?”除了書上的,他還能跟著自己學什么,難不成學怎么殺人。
“書院教的東西,都是紙上談兵。”少陵抬眼望向宋景,眸色凝重起來,“兵書讀過多本了,還未見識過真正的戰爭。”
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想法,確實不簡單。但是,起初書院為何會把你主動分給我,書院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如何得知自己將來會上戰場呢,“向你這樣珍貴的學生,書院為何一開始就把你分給我了。”
“是少陵自己要求的。”少陵直直地盯著宋景。
“為何?”二人素未謀面,聽都沒聽說過。
“因為夫子和被人不一樣,女扮男裝本就新奇,更何況還是被流放的公主。”
所以呢,這就是只道自己將來一定會上戰場的原因?
“天下能有此舉的人實在少之又少,所以當您成為書院夫子的那一天起,少陵就知道您一定能給少陵帶來不一樣的東西。”
他話一出口,宋景著實吃了一驚,果然有才識的孩子就是不一樣,想法都如此的……有想法。
“這里這么危險,你父親同意你來?”有哪家父母會把未成年的孩子送到前線來,親生骨肉,怎能不疼惜。
“夫子。”少陵語氣頓了頓,“少陵的想法父親一向是支持的。”
少陵的父親,還真是想得開。不過這少陵本就博學,留在自己身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說不定在關鍵時刻還能幫自己出謀劃策,“那你就留下來吧,不過軍中甚為危險,你要做好思想準備。”兩國開戰,死傷難免,就算是不上戰場,宋景也不敢保證他能一點傷也不受。
“既然來了,少陵早就考慮清楚了。”少陵的眼神格外堅定。
宋景聞言,心中賞識少陵的膽識,眼神示意少陵落座,畢竟他從剛進門起,就一直這么站著,既然都是自己人了,就不用拘著禮了。
少陵不為所動,依舊站在原地。
“為何不坐?”宋景不解道。
“夫子既在,少陵豈敢落座。”
這話說得,倒是頗有致遠書院的味道。他不愿坐,宋景也就不再強求。
李穆在這時進來,稟報暗探傳來消息,狄部部分甲兵近日在戰線北偏東的方向小動作不斷,有加派兵馬的嫌疑。
宋景低頭思量,狄部消停了幾日,近日此舉必然有預謀。
“這次可有關于輿圖圖的消息?”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輿圖。
“將軍,至今沒有有關輿圖的半點消息。”
怎么會,自己一手培養的暗探自己心里最清楚的,什么事情最重要,他們心里不會不清楚。宋景心中頓時萌生一股不好的預感。
“軍中,沒有敵方的輿圖嗎?”少陵突然開口,語氣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僅限于青、盧二州和曾經的邊境,狄部內部倒是有些,不過數十年間滄海桑田,多數地貌已經不復從前了。”
“為何不及時更新?”
宋景嘆了一口氣,弘禛帝這些年,眼睛里只有京都那些人物,權力又非得拿捏在自己手里不可,地方的官制都成什么樣子了。莫要說輿圖的及時補制,狄部突襲這么大的事情,不也是隔了許久才傳到京都,等消息到時事態已經非常嚴重了。
見宋景不說話,少陵仿佛心里明白了什么,遂不再追問。
“李穆,咱們的暗探,最近傳遞消息的次數如何?”以他們的實力,不該拖延至此。
“與往常一樣,三日一次。”
宋景聞言更是沉。
“將軍,咱們是否向北偏東方向加派人馬,萬一狄部故技重施,咱們不好防范。”李穆憂心道。
按理來說,確實該如此。她看了眼正望向自己的少陵,對著他說:
“你怎么看?”
突然被問道,少陵有些猝不及防,面色雖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道:“夫子,少陵以為,不必心急。”
“你這是何意,莫非要等敵人打過來了,我們才防備嗎?”少陵話音未落,李穆已經開口,語氣中帶著迫切。
被李穆猛地一反問,少陵面上露出幾絲不悅但很快收斂,他本就不喜與外人語,如此更是心中不悅,礙于宋景在場,不愿與李穆計較。干脆將頭偏過去。
“說說你的理由,李大哥不是聽不得道理的人,有話可以慢慢說。”
宋景發話了,李穆神色有些緩和,準備好好聽聽面前這個半大點的孩子到底有什么高見。
少陵抬眸,緩緩說道:“暗探有問題。”
這話一出口,李穆當即大驚失色,匆忙望向宋景,人是宋景一手扶持的,不應該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見宋景不言,少陵補充說道:“現下若輕舉妄動,恐為狄部聲東擊西之計。”
李穆還是不敢相信,任舊望著宋景,等待著她發話。
宋景問道:“咱們安插在夷部內的暗探,消息如何?”
李穆一頓,在夷部埋眼線的事情,從頭到尾只有他和宋景兩個人知道,極為機密,今日竟然當著少陵的面就暴露出來了。但是一細想夷部那邊,才恍然大悟。
“回將軍,已經改為四日一次。”
如今戰事吃緊,自打宋景他們來了,沒過幾日各族各部的布防圖都換了個模式,人人都在提防著對家埋眼線,莫說對行政機密的嚴格保守,就是自家門前的守衛都不知加派了多少。
在這樣的情況下,改為四日一次是正常之舉。可若說是還在交戰狀態的狄部,就更不應該是三日一次了。
“先按兵不動,照常回復暗探消息,順便催一下輿圖的任務。”
李穆得了命令,便急忙退了下去。
宋景此刻,沒怎么去想暗探怎么叛變的原因,反而用贊賞的眼光看著少陵,“你如何推斷暗探叛變的?”畢竟他又不知道自己向夷部安插眼線的事情,也不應當清楚眼線匯報消息的頻次。
“感覺。”少年真摯的眼神望向宋景。
宋景:“……”
“兵書看得多了,總覺得這一切太過正常了,理所應當到太過詭異。”少陵笑著回答道。
宋景心中感慨,自己兵書看的也不少,怎么就沒有這樣的感覺。
“夫子打算接下來如何?”敵方小動作不斷,暗探也靠不住了,這形勢未免太過急峻。
“只能說先穩住他們了,暗探傳回來的東西也不是無一用處。他們想把我的注意力往北偏東的方向引,我便將計就計。”宋景心中亦是想好了自己的計劃。
“您想瞞天過海。”
宋景笑著對少陵說道:“聰明。”
“那輿圖該怎么辦?”
這確實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拿到輿圖才能清楚敵兵的行動路徑,也好尋找他們的短處。
“戰線已經拉起,一般人是進不到里面的。”就怕敵方已經通過暗探的關系知曉了他們手中沒有輿圖的事情。
“就沒有什么偏僻小道能繞過防守,或以前去過那里的人嗎?”
該想的辦法宋景不是沒想過,小道確實有,但最近幾日防守越來越嚴密,全被封死了。至于去過那里的人,尋了多日也沒有結果。
宋景搖搖頭,最快最好的法子就是通過暗探,可現在暗探屬性不明,自己也再難安插別的人進去了。
“也許。”宋景突然想到什么,盯著緊張地等待自己說出解決辦法的少陵說道,“我們可以想辦法突破一次戰線。”
既然他們防守的這么嚴,想偷摸著進去又進不去,干脆光明正大的打開一次。
“您莫不是想主動開戰。”打開防線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開戰了,趁著兩方混亂之際,派新的暗探進去再好不過了。
“不,我們還是要盡量耗著他們,這時候一定不能自亂陣腳。”
“可,我們如何得知他們何時出擊,久居不戰難免影響將士們的熱情,弄不巧還會引起他們的猜忌。”這樣耗下去,太折磨人心了,萬一敵人還沒來,自己陣營就內訌了,這又該如何是好。
“不著急,他們已經有所行動了,不是嗎?”宋景端起手中的茶杯,望向北偏東的方向。
少陵一笑,心中亦是明白了。明明他們已經等不及了,是他們自己拋出了魚餌,等不及要讓宋景等人上鉤了。
如若能借著這個機會一箭雙雕,簡直再好不過。現下只需好好思量,新的排兵布陣的方式,等待時機。
不過,再派誰去狄部當暗探,要保證他絕不可能背叛自己,這倒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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