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不住的咳嗽如一連串的鞭炮炸響在了寧靜的餐廳內,聲聲呼嘯。
夏果看著那個因為咳嗽而佝僂了身子最后不得不跌坐回座位的男人,聽著他喉間如風箱拉過的呼哧聲,她想起了那間臥室,想起了在那間臥室里那隨處可見的屬于幼年的、少年的、青年的夏果的各類小物件,她眸內的譏諷之色漸淡,眉頭也漸漸擰了起來。
他說他一直在默默的陪伴她的成長。誠然,從那些物件中,她可以看出他的用心,也算是在竭盡全力的一路相隨。但是,一路相隨不是陪伴的全部含義,對一個孩子來說,參與比相隨更難能可貴!
她可以理解他的苦衷,也能諒解他的苦衷,但是,缺失的陪伴,缺失了的親情,不是一句默默的陪伴就能彌補的!
至于他說的其他的,呵呵,不論是夏家私生女還是薄園大小姐,她都從未在意過,也從不需要。她就是她,獨一無二的她!
夏果緩緩往椅背靠去,緊擰的眉頭也逐漸松了開來,她看著那個依舊在不斷悶咳的男人,那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男人,她吐出了一口濁氣,道:“在夏家,我是人人都不齒于提及的人,我的存在,成了父親一輩子的污點,被人詬病。但是,這個不被夏家人接受的我,卻總算還是有一個家,有一群家人,有父親的偏寵,長成了一個雖有缺點但還算不錯的人!”
“你說你一直在默默的陪伴我的成長,知道我的每一次成功和失敗、高興和傷心。在你看來,這種默默的陪伴就是參與我的成長,就是在履行你身為父親的職責,但是,你卻忘記了,生恩遠不及養恩大。”
“你說你的目的很簡單,卻又是一個奢愿。這一點,我倒是贊同你的。我并不是很在乎你我之間的關系,也不在意你和薄園之間的恩怨,我來H國,也只是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比如你現在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比如你們放棄自己的女兒又換的了什么。除此之外,我對你,沒抱什么奢望。”
“所以,你請你不必對我抱什么奢愿。否則,你只會更痛苦的!”
夏果的眉眼隨著一句接一句的話語越來越冷厲,及至最后一句,她的神情,已經可以說是冷酷無情。
她以一種睥睨的、嘲諷的眼神看著H國國王,通過他,她看到了那個被所謂的親情傷到體無完膚狼狽而逃的自己,心硬如鐵。
她已經吃夠了親情的苦,她是不可能在同一個坑里跌倒兩次的!
“夏果……”
H國國王完全被夏果話里的意思給驚住了。他強忍著咳嗽,滿目滄桑的看著夏果,饒是再雷厲風行,饒是心性再堅毅不屈,饒是他連報仇都能試著去放棄,但此時此刻,他那顆堅韌的心,卻抵擋不住夏果這番話帶來的沖擊了。
他一直知道夏果是個什么性情的人,也知道那些年夏家人帶給她的傷害,所以,他竭盡所能的去做了所有他可以做到的事情,竭盡全力去彌補這段親情了,卻不想,他還是做錯了!
正如夏果所說,缺失就是缺失,不直接參與的陪伴,最多只能算關心,卻稱不上是關懷!
對待一個沒有關懷過自己的人,她怎么會有孺慕之情呢?她又怎么會如他所說,留下來好好生活呢?
她分明是在告訴自己,別癡心妄想了!
H國國王頹然的伸手揮了揮,好似這樣就能揮走他心頭的無力感。他看著夏果,再道:“那么夏果,我要如何做,才能挽救一二呢?”
失去了的時光是再也追不回來了。不過,他也是不可能就這樣放棄的!
夏果直面著H國國王的眸光,笑了:“你應該知道,我現在生活的很好。我不再需要任何的幫助。”
截止今時今刻,她已經將所有的疑問都弄清楚了,對她而言,這場關于“自己是誰”的旅程,也就到此結束了。接下來,她要做的是——
“不過,我還有最后一個疑問,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
“什么疑問?”H國國王的失望只持續了一半,下一秒,就被夏果的話給轉換為驚喜,“我一定知無不言!”
只要她還有疑問,他就還有留下她的機會!
還有,雅麗今晚就會回來了!
看著H國國王突然變幻的神情,夏果的眉心折了折,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莽撞了。
對面的人可是薄家四爺,他策劃了這所有的事情。而六年前老師的死,就是這一系列事件的開端!
偏偏,那位總司令當時還出現在了車禍現場的!
她這樣問他,合適嗎?
“夏果,你有什么疑問呢?”H國國王見夏果突然又不說話了,他追著問了一句。
“哦,我是想問一問那位總司令是誰?”夏果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側面打探,“我還想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在我和莊嚴相遇的地方。”
聽夏果問起了阿龍納斯,H國國王眸光一亮,她的這個疑問,倒和他接下來要帶她去的地方不謀而合了。
“你說的是阿龍納斯吧?關于他究竟是誰,我等會帶你去個地方,你就知道了!”
……
彼時,莊嚴從阿龍納斯總司令這里確認了他們此行的目的——H國國王正是薄家四爺。不過,這個目的,不是他們經過千辛萬苦才探尋得來的,而是人家敞開了大門,光明正大的亮明了家底給你看的!
這種做法,和他們對薄家四爺的猜測,完全不一致!
這種感覺,就像你鉚足了勁出拳,卻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讓人渾身上下不得勁!
一如此時此刻的莊嚴。
只見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冷眸凜然,問道:“你是傅青巖,他是薄家四爺,你們雷霆出擊,勢要毀了薄園才罷休,卻不想到了最后,雷聲大雨點小,像極了孩子們之間玩扮家家酒。請問,你們究竟想干什么啊?”
漁舟島摩擦事件是兩國邦交問題,阿布達村外的遺骸是歷史遺留問題,還有其他或涉及道德或無視傳統等的各類問題,他們分明是架起了數量驚人的炮火,刷刷刷的掃射了一遍!
誰知,等他們前來沖破重重阻礙前來查找真相的時候,他們卻又突然束手就擒,敞開家門,將一切都袒露在了陽光下!
這前不對后的行事風范,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們想干什么?”阿龍納斯總司令聞言苦笑了一下,反手指著自己的軍裝,嘲諷自己,“當年,我們費盡心機爬至高位,卻不懂有句話叫地位有多高,責任也就有多大。如今的我們,作繭自縛,除了一個奢愿,還能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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