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生得頗為明艷動人,眉宇之間透著不容置否的傲氣,端的是大家風姿,眼中風采熠熠,一看便曉得是被千嬌萬寵著的掌上明珠。
她走上前來,看了云渺渺一眼,繼而轉向一旁的余念歸,沉聲道:“余姑娘,我曉得小門小戶家的教養的確差了那么點兒,但這兒可是姑娘家住的屋子,你便是再急不可耐,也不該將男子帶進來吧,傳出去,你不要名聲,我還要呢!
“你!……”余念歸登時憋紅了臉,當即便要同她理論,卻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云渺渺起身,沖她笑了笑:“失禮了,你便是孟姑娘吧,我是今日剛來的云渺渺,清風師兄將我安置在這間屋子!
她開口,便是女子的聲音。
孟逢君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番,反應過來:“竟是個女扮男裝的!
“讓孟姑娘掃興了嗎?”她眸中笑意不減,孟逢君卻莫名有種被膈應了一下的感覺。
“……女子便好,省得旁人誤會!甭月話吡硕艘谎酆,孟逢君便轉去里屋了。
“什么臭脾氣,慣得她……”余念歸一面嘀咕一面沖著里屋呲了呲牙。
若不是步清風如此安排,她才懶得搭理這個驕縱的大小姐。
云渺渺倒是無所謂,稍作收拾后去洗了把臉,在余念歸的建議下,去包袱里翻出一件春衫,十四年來頭一回穿上女子的衣裳,莫說胭脂水粉,連頭發都綰不好。
余念歸興致勃勃地給她束了個簡單的發髻,再插上那只玉簪,從前在不夜天,為了隱藏自己的女兒身,她多半都將臉弄得臟兮兮的,這還是頭一回這樣正兒八經地照一回鏡子。
她今日穿的這件衣裳,似乎是晴茹死前不久剛做完的,領口和衣袂上一針針細密地繡著嬌嫩的桃花。
只可惜,她沒機會看到阿九穿上了。
“渺渺,你的眼睛真好看呀。”余念歸忍不住嘆道。
聞言,云渺渺才仔細地瞧了瞧鏡中這張臉。
阿九的眉眼肖似晴茹,細眉彎彎,還有一雙風流自生的桃花眼,神色淡淡的時候還不起眼,一旦染上些許笑意,便如霜雪消融,明亮得不可思議。
這么多年,也虧的蓮娘和晴茹將她藏得這樣好,沒讓她淪落風塵。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步清風的聲音:“三位姑娘,可方便開門?”
“清風師兄?……”余念歸忙過去開門。
就見他手中捧著一籃還掛著露水的櫻桃,和兩包蜜餞,微微一笑:“這幾日的舟車勞頓會十分辛苦,一路上估摸著也沒有什么好去處歇腳,我方才在城門下買了半車櫻桃,已經分了下去,你們姑娘家應當愛吃這些小零嘴,帶著路上解解饞倒是不錯。”
他朝屋中看了一眼,瞥見了坐在鏡子前換回女裝的云渺渺。
茶白墨邊的交領里襟,外披靛青繡桃花薄春衫,長發細軟,別一只玉白短簪,額前懸的是余念歸興致勃勃地給她戴上的水滴紅珠,唇紅齒白,乍看之下清秀而脆弱的一個小姑娘,只那么淡淡一笑,便在剎那間絢爛起來。
他不由得怔了怔。
恰在此時,孟逢君也聽到了動靜,從里屋走了出來,瞧見步清風的瞬間,臉上便浮現出一抹緋紅,上前一拱手。
“清風師兄是專程送櫻桃過來的嗎?”
步清風點了點頭,溫聲道:“其他屋子都讓師弟師妹們送去了,我恰好順路,便帶了過來,不知可合你們口味!
聞言,余念歸忙從他手中接過籃子,笑盈盈道:“我可喜歡吃櫻桃了,多謝師兄!”
見她歡喜,步清風微微一笑:“那便好!
這兒到底是姑娘家的閨房,步清風并未多作逗留,叮囑了幾句后,便離開了。
孟逢君看了眼那籃櫻桃,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欲言又止地盯著她。
余念歸仿佛料到她抹不開這面兒,笑著問:“孟姑娘看來也想吃這籃櫻桃,要不要分你一些?”
孟逢君咬著唇,死不開口,僵持片刻,大步走進里屋。
余念歸志得意滿地望嘴里塞了顆櫻桃,云渺渺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會記恨你的!
她不以為意:“許她記仇就不許我記仇?我心眼兒小著呢,哪能白白受人欺負……我同你說,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那點小心思誰看不出來似的。日后進了天虞山,都一視同仁,少陽君的女兒又怎么,還不是各憑本事,普天之大,都慣著她不成?”
說罷,便拉著云渺渺坐在外頭吃起了櫻桃,時不時大聲感慨一句“真甜”“師兄太會挑櫻桃了”諸如此類的話,里屋的簾子動了又動,云渺渺估摸著孟逢君這會兒多半酸得想把她倆的腦袋當櫻桃狠狠咬掉。
翌日清晨,步清風命眾人收拾行囊,如期離城赴往天虞山。
走出這座北若城時,云渺渺回過頭看了看城門,這六年仿佛彈指一揮間,在遇到晴茹和蓮娘之前,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為某個人的心頭肉。
若要說與招搖山和白辛城有何不同,便是她忽然感到自己是切切實實地活在這世上的。
耳邊的風,梢上的鳥,隨風飄搖的北若城的桃花,這天地仿佛忽然間在她眼中明麗了起來。
漫漫前路,讓她不由得再次心生希冀。
“渺渺!”余念歸歡歡喜喜地跑了過來,一把勾住她的胳膊,“別發呆呀,一會兒我們都走遠了!”
“嗯!彼従彽厥媪丝跉,如釋重負一般笑了出來。
娘,阿九走了。
通往天虞山的路,起初與塵世無異,但越是往前走,越是人煙稀少,他們需穿過育遺谷,抵達南海之濱。
云渺渺留意到此次前往天虞山的修士較之十年前少了一半不止,雖不知從別處趕到天虞山的有多少人,但眼下看來,十年前育遺谷那場禍事,還是令許多人膽寒。
余念歸拉著她氣鼓鼓地望向走在前頭的孟逢君和步清風:“看看,又湊過去了,我要是清風師兄,鐵定煩死她了!……”
這話說得,云渺渺都聽出一股子酸味兒。
她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是想同清風師兄說話,過去便是。”
“那你呢?”余念歸不大放心,莫怪她多想,云渺渺看著就像是那種吃了虧都不曉得還手的傻姑娘,昨晚用飯,若不是她手快給她夾了個雞腿,她怕是真能就著面前一碗白菜把飯吃完。
這會兒她要是走到前頭去了,回頭這傻姑娘人不見了可怎么是好?
在她不安的注視下,云渺渺認認真真地思索了片刻,道:“我……要不在后面給你燒柱香,祈個福?”
余念歸:“……”
姑娘,你這樣我更不放心了。
最終,在云渺渺再三保證不會走丟之后,余念歸才一步三回頭地到前頭給孟逢君添堵去了。
云渺渺走在后頭,打量著四周的人,這些修士或多或少都帶著自家的法器,聽聞孟逢君的佩劍白鵺,便是少陽山的法寶,開山辟水,易如反掌。
余念歸的靈心玨雖說差了些,卻也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像她這般身無長物的實在少見。
她渾身上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腕上這枚已經毫無光澤的瑤碧石了。
想想它的原主,她但凡還想要命,也不敢輕易將其現于仙門之人面前。
此去天虞山,她怕是最寒酸的一個了。
正當她沉思之際,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個面容周正的紫衣公子,瞧著她的眼神,似乎心存疑惑。
昨晚用飯時云渺渺險些將手里的湯撒在他身上,故而對此人還有些印象。
踟躕良久,他才開口試探道:“……你是不夜天的阿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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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茬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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