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將劍交給她的那晚,她便由衷覺得這把劍美得不像話。
都說仙劍有靈,如此好的一把劍脾氣差些似乎也在情在理,只是她實在沒法用一把半點不稀罕理她的劍修煉——便是再好看也不成。
她曾以為少說也要五十年,她才有再去拔劍的資格,卻沒想到會有這等狀況。
端華眼見這一幕,不由詫異。
“這是……仙劍護主?”
雖說每一把靈劍都有各自靈心,但真正能在劍主性命堪憂的危急關頭憑劍靈趕來的,卻只有上品靈劍。
如今立在云渺渺面前的那一把,他記得兩年前就曾見過,似是喚做“霄明”。
偌大仙界,能稱得上上品靈劍的不過百柄,此劍卻并不在其中,便是長琴也不知其來歷。
只是兩年前誰都不能使其出鞘的靈劍,今日居然趕來護主,倒是令人頗為意外。
而此時云端之上,遠遠觀望的長瀲低下頭,看著不住震顫的泰逢,憑著自身法力,強行壓下其出鞘的趨勢。
再看陣法中,方才平息下去的金光已被劍氣所替,陣法斗轉星移,凜凜寒光大盛。
僅僅筑基,還遠遠不夠。
云渺渺支起身子,再度盤坐,望著眼前靈劍,終是緩緩伸出手,抓住了劍柄。
這一回,霄明的劍氣并未反噬于她,而是如潺潺溪水淌過她的手背,仿佛要與她融為一體。
她隱約能領會它想要什么,將自身之靈徐徐送入陣法。
清光陡然而起,舉長劍直至蒼穹,輝光耀耀,其勢恢弘,可媲開天,只一劍,便令蒼云頓散,所向披靡!
明明只是在筑基之后召喚命獸,這架勢卻仿佛要隨時穿云直上九重天!
山海翻涌,青云席卷,起初只是山中瞿如和錦雀,然須臾之后,南海仙鶴也隨之飛來。
畫眉,百靈,云雀,朱鷺,游隼……從一而百,由百又千,終是鋪天蓋地,流霞千里,萬鳥齊鳴,幾乎占滿了天虞山的半邊天!
眾人瞠目難言之際,忽聞兩聲鳳鳴。
重云之上,似煙羅著彩,星月加身,滿目輝光云霞,吟聲清冽,響徹八方!
祥瑞升騰的玄云間,露出了兩道交錯的身影,剎那間,萬里山河都為之暗淡幾分。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句。
“鳳……鳳凰!是丹穴山的鳳凰!”
鳳凰來儀,天降祥瑞,引百鳥來朝,乃人間奇景!
端華與長琴詫異地望著這漫天飛鳥,也不曾想到會出現(xiàn)這等情況。
正當眾人猜測著云渺渺召來的命獸究竟是鳳還是凰時,遇上烈火驟起,鋪天蓋地的灼灼紅焰,將蒼穹染作一片綺麗。
飛鳥自是受不住這天來之火,紛紛退散。
火焰,卻于轉瞬間傾吞了半邊天。
此情此景,壯麗如涅槃。
鳥群盤旋之后,終于散去,沖天的火光中,一團金火緩緩墜落。
云渺渺尚有些緩不過神,遲疑著伸出手,接住了那團火光。
與她掌心相觸的剎那,金火褪去,清光幽幽,最后伏在她掌中的,是一團漆黑的……碧眼烏鴉。
云渺渺:“……”
翹首以盼的眾人:“……”
烏鴉抖了抖毛,甚至冒出了一縷青煙。
天地間唯有風聲窸窣,就連陣法都沉默了一瞬。
尷尬的死寂中,云渺渺一手提著劍,一手攥著鳥,默默地退到一旁。
“繼,繼續(xù)吧……”長琴差點咬到自個兒的舌頭。
眾人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自云渺渺之后,雖也有幾位筑基成功的,但如此驚天動地又令人失望透頂?shù)那闆r卻再也沒出現(xiàn)過。
估摸著天虞山上下五百年,也不會有這么個有頭沒尾的說法兒了。
余念歸這回也筑基成功了,從陣法中出來時,懷中抱著一只虎頭虎腦的朏朏,甩著雪白的長尾,瞇著眼的時候,一臉傻樂呵相。
她走過來,嘆了口氣:“霍山的朏朏,我的命獸看來就是它了。”
云渺渺低頭看了眼,那朏朏瞧著像貍貓似的,毛茸茸的十分討喜,又轉頭看了眼自己肩上的碧眼黑鳥,從方才開始,別說親近了,它連叫都沒有叫喚一聲,看起靈力,多半也只是個下品鳥獸。
起初她還以為是那團火把它的毛烤焦了,但抖摟了半天還是這么煤球似的一團,看來是她想多了。
這鳥……越看越像烏鴉。
“命數(shù)如此。”她算是想明白了。
你看,她從那么多瑞鳥中召出一只烏漆嘛黑的烏鴉,不也沒自暴自棄么?
看著她肩上的黑鳥,余念歸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那驚世駭俗的一幕。
“好可惜啊,我真以為你的命獸是鳳凰呢……你也別氣餒嘛,命獸都是靈鳥,這也……也不一定就是烏鴉。”她越看那只鳥,越覺得虛得慌。
這怎么看都真的是只烏鴉啊!
得多差的運氣,才能與那么多稀罕的靈鳥擦肩而過!她想想都氣到捶胸頓足!
云渺渺覺得自己已經(jīng)遁入空門了,估摸著天虞山千兒八百年也沒有一個弟子筑基召喚出烏鴉的吧。
放寬心,放寬心。
總不能燉了……
最后一名弟子垂頭喪氣地從陣法中走出來,今年的筑基便算是結束了。
接下來,所有筑基成功的弟子都要上前來,由長老擇選。
便是筑基成功,也不一定能被長老收歸門下,若是像孟逢君那般天賦異稟的,就另當別論了。
今年筑基成功的,也不過十人,其中最為矚目的,便是險些把自己炸死在陣法中的云渺渺了。
那只黑鳥還停在她肩上,明明丑得不行,那雙碧眼中卻透著莫名的高傲,看誰都覺得不屑,看著黑不溜啾一團,誰敢伸手,轉眼給你啄出血。
這性子與它的主子,可謂大相徑庭。
長琴的目光緩緩掃過云渺渺,似是頗有興致,一旁的孟逢君都不由得緊張起來。
然而她忽又別開視線,挑選了另兩名弟子。
其中,便有言寒輕。
而端華,則只選了余念歸站到身旁來,其他的弟子雖歸內(nèi)門,卻不在長老座下。
眾人唏噓羨慕之際,云渺渺只是耷拉著腦袋,全然不爭不搶,似乎半點興致都提不起來,只是緊緊握住了霄明劍。
步清風有些擔憂她,欲上前詢問她可愿入他門下。
他已是金丹期的弟子,有資格收徒了。
雖說不如二位長老,但至少能教她一些法術。
然而云端忽降長風,白衣的仙人現(xiàn)身于風華臺上,手中墨劍為動,卻如千鈞在即,令人屏息。
眾人俯首參見掌門,步清風亦退到一旁見過師父,長瀲的目光卻絲毫沒有分在其他人身上,徑直走到了云渺渺面前。
云渺渺依舊垂著腦袋,給他一個乖順的天靈蓋,肩上的烏鴉倒是抬起了頭,有些好奇地望著眼前的人。
四下面面相覷,不知長瀲何意。
他沉默片刻,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
“帝臺棋呢?”
云渺渺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從懷里摸出那枚紅石給他過目。
長瀲點了點頭,云淡風輕道:“回去收拾一下,隨你師兄去映華宮。”
云渺渺足足愣了十幾息:“……啊?”
四下亦是愕然一片,疑心是不是今日風聲太大,聽岔劈了。
長瀲淡淡地斜了她一眼,一字一頓重復道:“去映華宮。”
又是十幾息工夫,她才恍然想起兩年前在主峰時,他說的那句話。
一年后,你,筑基,到映華宮來,我,做你師父。
她一度以為,他早就忘了呢。
原來……不是隨口一說啊。
他轉身走遠,只留下一眾弟子呆立原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方才的話是什么意思,錯愕地看向云渺渺。
她腰間的帝臺棋正閃動著幽光,與步清風腰間所掛,如出一轍。
天虞山上下誰不曉得,休與山帝臺棋,是掌門弟子獨有的信物。
尷尬良久,還是步清風率先反應過來,上前問道:“云……云師妹,先回去收拾行李吧。”
而后,他便帶著云渺渺離開了風華臺。
陷入愕然的眾人,被山頂?shù)暮L吹得齊齊打了個哆嗦,才回過了神,驚嘆聲頓時此起彼伏,人人一副活見鬼的臉色。
一夕之間,掌門收了個召出烏鴉的女弟子的消息傳遍了天虞山大小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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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虞山眾弟子:來了這么多鳥,你就拿了只黑烏鴉???
云喵喵:我倒是想要那兩只大的,你看它倆有鳥我的意思嗎?我還能給它射下來嗎??我能怎么辦我也很絕望啊!但是白撿了個師父,還挺劃算。
眾弟子:你可別秀了,回頭挨揍。
咱們渺渺要成為掌門弟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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