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客棧中。
云渺渺已經改好了陣法,辟邪陣她只看長瀲使過兩回,所幸她師父記性不好,未免混淆,所創的陣法基本大同小異。
“這兒再橫著來一筆,二寸長。”霓旌站在石階上,指了指陣法東南角的位置。
云渺渺手下一頓,朝她所說的方向看了眼,果真,艮位記漏了一筆。
她狐疑地望向臺階上的女子:“你會布辟邪陣?”
霓旌眨了眨眼,漫不經心道:“見過。”
她默然片刻,繼續畫。
待陣法畫完,庭院中八卦所指方位皆散發出螢螢淺光。
“真的不歇會兒嗎?”霓旌瞧見她額上已經滲出一層薄汗,仙門陣法,看似輕巧,又有哪一種真的是信手拈來的,從布陣,便開始損耗靈力,何況一夜雙陣。
云渺渺望著逐漸從縫隙間滲進的霧氣,搖了搖頭。
“沒那工夫。桑桑,你的靈力借我些。”
僅憑她自身所剩的靈力,不足以維系辟邪陣,命獸與其主同源同靈,自筑基之始,便同基蓄靈,修為不同,各有極限,故而修士向命獸“借靈”也是常有之事。
只不過,她卻是頭一回。
桑桑飛到她面前,似乎有些猶豫。
瞧著它一雙手就能捧得過來的瘦小身軀,她遲疑了一下。
雖說借靈需經命獸應允,但其主動權依舊在主人身上,若是主人一意孤行,可繞過命獸意愿強行借靈,仙門之中因借靈而死的命獸雖不至于十有八九,也并不少。
天虞山門規中雖有一條寫著需與各自命獸同生共苦,卻并未言明性命之虞,因而也有不少弟子僅僅當做個“玩意”飼養,掂量著別給弄死,其他的是好是壞無人問津。
所謂人心隔肚皮,她這些年也見識過不少,平日里瞧著道貌岸然的“君子”,背地里拿自家命獸做鼎爐,汲取靈氣。
也見過得了珍稀靈獸之后,迫不及待地食血啖肉,修為精進后喜笑顏開的。
人不可易,命獸卻不是一生只許有一只的。
她曾在后山的海岸邊撿到過一只斑斕的鴆鳥,走近了才發現它的雙足都摔斷了,像是拼了命才逃出來,飛到海岸邊,卻是再也動不了了,所謂的“斑斕”,是它幾乎被拔光了羽茂后袒露的模糊血肉,抽搐著哀叫。
它望見了她,漆黑的獸瞳中露出了恐懼之色,似是想躲,卻又難以動彈,艱難地茍延殘喘著。
鴆屬木系生靈,雙翅的羽毛乃世間劇毒,本是極為稀罕的靈獸,但作為命獸,卻是受人忌憚的。
她曾見過它揚起墨一般漂亮的羽翼翱翔在玲瓏花海中,停在樹梢上,昂著頭,傲視山野。
卻不曾想,再度相見,它已是這般模樣。
它凄厲地號叫著,試圖揚起羽翼威嚇眼前這個白衣雪青袖的女子,可那翅膀,卻早已摔折了,扭曲著,在粗糲的礁石上淌著鮮艷的紅。
直到她伸出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腦袋,它的眼神忽然變了。
就像一個在皚皚雪原上走了太久太久,寒風如刃被傷了太久太久,跌跌撞撞地到了垂死之境,忽然被裹上了一條褥子。
誠然那褥子其實薄得很,也沒有想著要讓它暖和一些,亦或是心疼它一星半點。
也無所謂了。
她看著它眼中涌起了淚光,尖銳的叫聲軟了下去,低啜著,嗚咽著,靠著她的掌心,最后,緩緩合上了盈滿血污的眼。
她將那只鴆鳥埋在了遠離水源的山坡上,以免剩下的毒羽害了水中生靈,而后,她回到前山,心平氣和地去見了這只命獸的主子一面。
那是一個無時無刻都將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如玉樹臨風的少年,他站在玲瓏樹下,笑起來還有些靦腆,論輩分,他走上前來,喚她一聲“云師叔”。
她藏起了還沾著鴆鳥血跡的手,平淡地問他——
你的命獸呢?
那個少年又是如何答復的呢?
是了,他告訴她,他與命獸性子不合,不愿勉強,已經放它歸去了。
歸去了?
歸去了……
去哪了?
又歸哪兒了?
她無需再問,只是忽然覺得這張笑臉,瞧著真是刺目。
見慣了這些冷暖自知的腌臜,最是令她意外的,卻是孟逢君。
那樣囂張跋扈的一人,卻會為了自家畢方同她拼命。
她伸手揉了揉桑桑的腦袋,仿佛又一次看到那只鴆鳥。
“……不必擔心,我會斟酌借靈,不會讓你靈氣枯竭的。”
桑桑扇著黑亮的羽毛,碧色的眼睛露出一絲尷尬。
“斟酌倒是不必,您……”它頓了頓,似是在思量這話到底該怎么說,“人間的屋子都不太結實,您可以稍微克制一點。”
云渺渺:“……”
一旁的霓旌也尚未弄懂它此話何意,云渺渺已踏入坤位,眼前的平平無奇的烏鴉懸停在半空中,微弱光輝漸漸從漆黑的羽毛下滲出來,振羽之后,光輝陡然大盛!
她也曾見過不少修士借靈施法,這其中珍稀靈獸不在少數,但這樣奪目的光華卻是生平僅見,粲然絢麗,如東升的海上旭光,辟開深濃的夜色,噴薄而出!
又如溫潤之水,澄凈的靈流緩緩融入云渺渺體內。
她掌中之火,如覆雪光,一片透亮!
霓旌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等等!”
可惜話出口為時已晚,就見陣中之人一掌落在陣眼,剎那,渾厚的光澤如凌厲如刃,倏忽蕩開,似漣漪,朝著四面八方滌蕩開來!
霓旌立即躍起閃避!三道金光擦著她的鞋尖兒蕩過這件客棧每一寸土地,恢弘之勢,掀起摧枯拉朽的勁風,滿庭樹木被催彎了腰!而后,光輝筆直涌上天穹,于中天會合,降下粼粼薄光,整座客棧中的霧氣頃刻便散盡了!
不僅如此,就連一絲妖氣都沒給剩下!
霓旌驚恐地蹲在樹梢,死死瞪著地上的陣法。
這這這……這都是什么!!
是誰管這個叫辟邪陣的!!!
這玩意要是打在身上,半條命都該沒了吧!啊!?
驅散了這古怪的霧氣之后,陣中光輝漸漸褪去,云渺渺似乎也沒有預料到能借到如此豐沛的靈力,難免有些疲乏。
“主上,可還好?”桑桑目露苦惱,“……我是不是應當少借點兒?”
“……沒事。”云渺渺咳了兩聲,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只是心口依舊撲騰得厲害。
霓旌手背被豁了條血口子,火辣辣地疼,驚魂甫定地走了過來。
“你師父都教了你些什么玩意?辟邪陣……辟邪陣哪里是這樣的?”
“我之前看過的好像也……”也不是這樣。
“許是借靈的緣故,有些出入吧。”
霓旌:“……”
你這何止“有些出入”啊!
好好一個驅邪散惡的招福陣法,被你用得都像是要殺人了!
她喘了幾息,才稍稍平復下來。
望著頭頂久久不散的淺金色薄障,客棧外濃郁的霧氣再進不得分毫,燃魂香的氣味也逐漸淡去,不管怎么說,看來是奏效了。
“再過幾個時辰,天就該亮了,屆時你的同門便會醒來。”
云渺渺點點頭:“那就好。”
沒白費功夫。
瞧著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樣子,霓旌著實無法將方才那道雷厲風行的陣法與之相提并論。
許是湊巧吧……
她如此寬慰自個兒,云渺渺身上的天虞山弟子服,用的不是凡世間的料子,尋常臟污沾不住,入了水后干得也快,但頭發卻還是濕漉漉的往下淌水,風一吹就直打噴嚏。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先回屋烤烤火罷,尊上還不曉得何時回來呢。”
二人正欲轉身,云渺渺忽然感到陣法晃動了一下,回過頭,望見后門的籬笆墻旁,站著臉色不佳的墨袍男子。
霓旌也怔住了。
“……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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