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旌好歹算個帝君護法,平日里也有諸多事等著打理,幫她上完藥后,便起身離開了,臨走前難得有幾分認真地告誡她,莫要胡亂走動。
回頭瞧見她果真乖乖地坐在那兒,經(jīng)她一嚇唬,似是已經(jīng)打消了溜走的念頭,倒是在桑桑身上留了個心眼兒,這只烏鴉精瞧著愣頭愣腦,背地里不曉得能折騰出什么幺蛾子來。
她走后,云渺渺放下了手中的茶。
“主上,怎么辦?”桑桑仰著頭看她。
在隨他們踏入魔界的后,它便留心了退路,可惜并未找到任何一條路回到人間。它到底是低估了如今的重黎,他若有心困著她們,便是長瀲來救,也不定能闖得進來。
何況主上眼下還帶著傷……
“且等等罷。”云渺渺若有所思地盯著桌面的兩滴茶水,沉默之際,遙岑恰好從外頭進來,瞧見她,皺起了眉。
“你怎會在此?是誰放你出來的?”他大步走上前,征戰(zhàn)多年的殺伐狠戾劈頭壓下,令人不自覺呼吸一滯。
桑桑登時戒備起來,擋在她身前。
曾在青光戟下死過一回,云渺渺見了他還是有些怕的,但比起重黎那般兇神惡煞的樣子,眼前的人倒是與端華長老的性子有些像,如此一想,倒也不那么畏懼了。
她定神看著遙岑,他還穿著二十年前在育遺谷襲擊他們的那身藍袍銀甲,長發(fā)高高綰了一束,銀冠素釵,端方利落,濃眉緊鎖,一雙厲目含著怒意與疑惑,盯著她看,只是眼神要比她記憶中更沉穩(wěn)些。
似是又忌憚著什么,有所猶豫,伸出了手,卻沒有將她拽起來。
一陣尷尬的沉默后,她自行起身,道:“這就回去。”
在遙岑狐疑的注視下,她忽又回過頭來。
“姑且問一句,你對魂胎了解多少?”
……
重黎從鎖天塔回來時,臉色便不大好看。
霓旌恰好瞧見他,笑吟吟地上前行了禮,見他皺著眉久久不言,不免詫異:“尊上,可是鎖天塔出了什么意外?”
重黎似是才留意到她已經(jīng)站在跟前,恍然回神。
“沒什么大事,幾個妖物不老實罷了。”他隨口道。
鎖天塔中關(guān)押的妖獸沒有上千也有數(shù)百,遙岑說,都是他捉回來關(guān)押在此的,囤積眾多妖物,也令各界頗為忌憚,乃有傳言,他終有一日會放出這些妖獸為禍人間,以至生靈涂炭,好坐收漁翁之利。
然而這些話,以及這座鎖天塔,他卻記得極為模糊,每隔一段時日來看上一眼,似乎只是他長久以來的習慣。
今日,他進了鎖天塔第一層,果真是妖獸云集,瞧見他便爭先恐后地撲上來,似是對他恨之入骨,要食其血啖其肉方能解心頭之怒,他的確有著扳倒天虞山,一平六界的念頭,這些惡瘦,哪里像是肯聽命于他的棋子。
不僅是鎖天塔,諸多混亂在他腦海中纏成一團,越想越覺得心煩意亂。
那幫妖物又忒沒有眼力,在他耳旁哈哈哈個沒完沒了,氣得他抄起英招先將它們挨個兒削了一頓。
鎖天塔第一層,只關(guān)了些低等妖獸,只曉得吃人作亂,開了智的少之又少,偶有兩個能口吐人言的,也盡是些不堪入耳的咒罵,半點用都沒有。
他一連打上三層,所幸鎖天塔地處偏僻,有他親手設(shè)下的結(jié)界,平日里也無需什么守衛(wèi),便是他將這些妖物活活打死,也無人問津。
但打著打著,又覺厭煩,于是收了手,離開了塔,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妖獸橫七豎八地躺在那哼唧。
他低頭,凈去了掌心的血,看向她。
“那慫包還老實么?”
“應(yīng)當……還算老實,屬下已經(jīng)給她換了藥,眼下應(yīng)當還在正殿。”霓旌揚了揚眉,目光幽深,“屬下還聽說……您把腰傷了?”
重黎猛然一僵,側(cè)目剜了她一眼:“只是沒睡好罷了,休要瞎想。”
“屬下還沒說什么呢,您別急啊。”她滿眼笑意,很是愉悅,“那丫頭懷著您的魂胎,不管孩子怎么來的,都稱得上一件好事,您昨晚將人留在崇吾宮過了夜,這消息應(yīng)當傳出去了,日后……不如別讓她回那間耳房了,怪冷的,對孩子也不好。”
重黎皺著眉沉思須臾,終是不尷不尬地點了頭。
“回頭給天虞山傳個信兒,長瀲這徒弟,本尊要了。”他思來想去,與其放那慫包回去,還不如留在魔界,仙門那幫老頑固,保不齊一不留神就逼著那慫包墮了這孩子,“魂胎一旦結(jié)上,便掉不了了吧?”
他可聽說人間那幫女子,身懷六甲一磕一撞,孩子就能這么沒了。
霓旌想了想:“只要有靈氣供養(yǎng),便是受了重傷,也不妨事屬下探過那丫頭的靈根,確實有大半的靈力正蘊養(yǎng)著魂胎,且頗為穩(wěn)固,并無動蕩之象。”
“這么說,萬無一失了?”
“一般說來沒什么問題,魂魄尚在,魂胎便在,除非散去魂魄,否則便是人死了,也能保胎。”霓旌答道。
他沉思片刻,囑咐了一句:“去熬幾副安胎藥。”
“是。”她心領(lǐng)神會,莞爾道,“想不到您對這孩子還挺上心,真打算留下了?”
重黎瞥了她一眼:“本尊的孩子,為何不留?”
“您有問過那丫頭怎么想的么,屬下瞧著……她好像心事重重的。”回想起昨日得知魂胎之事后云渺渺的臉色,她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勁,那姑娘的眼神……太薄涼了。
就像是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應(yīng)當如何看待這個孩子。
沒有歡喜,也沒有焦慮,理智又平靜,反倒教人心頭發(fā)毛。
不過崇吾宮正殿守備森嚴,應(yīng)當不會出什么事兒,且等尊上定奪為好。
重黎冷笑:“她還心事重重,本尊還沒同她算賬呢。”
“什么賬?”霓旌一臉詫異。
“還不是昨晚!……”他險些將自個兒被踹下床,在床頭摳摳搜搜地窩了一夜的事兒脫口而出,在她求知若渴的目光下,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你瞎問個什么勁兒?”
霓旌曉得是套不出什么話來了,無奈地聳了聳肩,跟著他一同朝崇吾宮走去,一路同他說起云渺渺的傷勢,梼杌那一爪傷到了她的琵琶骨,少說數(shù)月都不可能動彈自如了,更別提拿劍。
“倒是能讓她老實數(shù)月。”重黎信口一句,想了想,又道,“給她在崇吾宮騰一間屋子,擱在本尊眼皮子底下,省得又生出什么幺蛾子。”
霓旌暗笑,依他所言,琢磨著崇吾宮還有哪出能騰出來,趕緊拾掇拾掇,今晚就讓那丫頭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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