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旌送藥來時,他還靜靜地坐在床邊,面色沉得像是快要壓下來的濃云,不知在想什么,那眼神教人不寒而栗。
“尊上。”她心頭一顫,走上前,“藥熬好了!
他回過了神,抬手將膝上氣若游絲的人托起,而后霓旌便試著將藥喂下去。
云渺渺被吊著一口氣,在半夢半醒間嗅到了苦味兒,下意識地先別開了臉。
幾番嘗試,都不肯張嘴。
霓旌面露難色:“尊上,喂不下去啊。”
重黎眸光一沉:“給我。”
他一手接過碗,將她放在臂彎間,舀起一勺熱騰騰的湯藥,送到她嘴邊。
“……燙……”她奮力地躲閃,像是在說夢話。
他冷著臉,又吹了吹,再喂。
“喝下去。”
不溫不火的聲音,卻讓人覺得,他心情怕是不大好。
懷里的人終于張了張嘴,喝下一口,頓時難受地擰起了眉。
良藥苦口,霓旌其實已經往里加了不少甘草了,但這苦味,還是讓人頭皮發麻。
連喝了五勺,她便再不肯下咽了。
“信不信本尊掰開你的嘴直接灌!敝乩杳嫔幊恋赝{,驚得霓旌連連擺手。
這丫頭可還虛弱著呢,強灌怕不是要折騰出別的毛病來!
她隨時做好了攔的準備,但明明說得一句比一句瘆人的重黎卻也僅僅是拍了拍懷中人的臉,該吹涼的湯藥還是一勺一勺地吹著,喂藥的勁兒也是輕輕緩緩。
“再喝一口,喝完就吃糖。對,咽下去……”那惡狠狠的聲音漸漸軟了下去,不知不覺中,竟從威嚇變成了哄騙。
“還有一口,不許吐!”
“吹涼了,不燙了……”
“好苦……”細弱蚊吟的的一聲抱怨,悶聲悶氣,還有一絲哽咽。
重黎緩緩吸了一口氣,將她托高些,靠著自己的肩膀,緊皺著眉,聲音卻是不由自主地放軟不少。
“還好意思喊苦,一口喝光倒是不苦了……”
“再來一口,快喝完了,已經半碗了!
“最后一口了,別吐出來!……嘖,真的最后一口,聽話……”
……
霓旌眼看著自家尊上連哄帶騙,還真把一整碗藥都喂下去了,不由得暗暗佩服。
他將碗遞回來,隨手給云渺渺抹了抹嘴,將其放平。
想到她方才連著吐了好幾口藥,又拿了個枕頭給她墊高些。
“這藥管用嗎?”他蹙著眉問。
霓旌遲疑片刻,點了點頭:“她也是有修為底子的人,總比尋常凡人結實些,這藥能化毒活血,她如今氣血虛虧,不可大補,溫養最好!
聞言,他點了點頭。
門外傳來掙扎聲,他側目去看,只見被捆仙繩縛住的藍衣女子,一臉惱怒地瞪著他。
“這個……”霓旌尷尬地撓了撓頭,“屬下覺得她來路不明,身份可疑,雖是這丫頭的命獸,但似有諸多隱瞞之處,便自作主張先將她捆了起來……可要解開?”
這也捆好一會兒了,有尊上在這,這女子應當不敢放肆。
重黎沒說話,她便當他默認了,掐了個訣兒,將那捆仙繩解了。
終得以從柱子上解脫的藍衣女子,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一把揪住了魔尊的衣領。
“你把主上怎么了!”
霓旌:“……”
重黎目不斜視,攥住了她的腕,冷臉沉聲。
“還是捆著吧!
話雖如此,但她已有所警覺,再想捆上,可沒那么容易。
“人在那!蹦揿褐噶酥复查缴匣杷脑泼烀欤敿慈鲩_手,將重黎拋諸腦后,沖到榻邊細細查看。
榻上的人面色蒼白如紙,唇無血色,微弱的氣息拂過她的指尖,證明著她還活著。
懸在嗓子眼的那口氣,終于緩緩地舒開了。
她伸出手,小心地握住了一截冰涼的指尖,眼中閃爍著水潤。
“幸好……幸好……”
看著她跪在榻邊,仿佛重新守住了至寶般的模樣,霓旌嘆了口氣,收起了捆仙繩。
罷了,要害早害了。
她端著藥碗,告退離去,這屋中,便只剩下了三人。
其中一人,還神志不清地昏睡著。
沉默良久,他忽然開口問了句。
“她為何……這么怕冷?”
方才將人抱在懷里,那手腳都快冷成冰了,在冰山地獄中好像也是如此,他這個生性體寒的龍族還沒覺得什么,她便已經凍得發僵了。
她不是火之星宿么,不是四靈之首么,便是轉了世,那魂兒總還是一樣的吧。
那雙曾經在九川的火海中,遞給他的溫暖的手,什么時候變成冰塊了?
在他的預料中,便是傷重至此,只要還沒斷氣,她就應當如暖爐一般熾熱的,那是司掌九天玄火的神靈永不褪卻的溫熱。
霓旌的手無聲地收緊成拳,沒有回頭看他。
“我不知道……”這話倒不像是在糊弄他,“主上從前不是這樣的,我在她身邊數萬年,她所經過的地方,便是百尺霜寒,冰封千里,也會一步步春融化暖,令無數生靈從嚴冬醒轉。”
天靈所佑,萬物復蘇,那等盛景,從前也是時?吹降。
“可后來,就在不周山傾塌之前的那個冬天,有一日,主上忽然問我,宮中可有爐火!
她抬起眼,凝望著眼前這張不知輪回了多少次后早已陌生的臉,若不是司幽告訴她,她真不知自己能不能一眼認出來。
“爐火?”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個人怎么可能用到爐火?怎么可能覺得冷?簡直荒唐!
鏡鸞呵了一聲:“不信是嗎?你以為我就信嗎?可那一日,我當真把爐火拿進了云渺宮——這么多年,都沒點過一盞燭燈的云渺宮,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回過頭,望著他,眼中除了怒意,還有無盡的后悔和悲傷。
“你在這做什么呢?明明連她死的時候,你都不在……”
“你有什么資格站在這?旁人提起你,說的都是云渺宮朱雀上神教出個混賬徒弟,你呢,割發絕義,留一屁股罵名都堆在她身上,走得倒是痛快。
你是誰?咱們云渺宮有過你這么個人嗎?我怎么不記得了呢?”
冰冷的笑聲回蕩在悄無聲息的宮殿中,連生氣,都覺得提不起勁兒了。
“要不是我眼下還棲身于一只烏鴉體內,這就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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