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的雪,不下則已,一下時常便是一整季了。
明明的春回大地,萬物復蘇的好時候,卻硬生生化作寒冬。
云端攢動的雷霆電光,呼嘯的風雪,無一不昭示著這座云渺宮之主今日何其震怒。
血一滴一滴地砸進雪里,跪在石階下的少年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的石縫,一身白衣,幾乎被血浸透了。
他的背上,是一道道凌厲的鞭痕。
抬眸望去,立于臺階上的女子仿若神祗般居高臨下地盯著他,手中長鞭金光流竄,簌簌如無數利刃環繞,令人望而生畏。
一鞭落在少年身邊的雪地里,掀起冰冷的霜雪,濺在他早就凍僵的臉上,鉆心的疼。
不遠處的廊下,還有數人圍觀,像是在等著一場審判。
少年已經沒有力氣抬頭看清那些人的面容,能看見的,不過是一襲紅衣,一柄銀扇。
頭頂傳來嚴厲的質問。
“阿黎,你可知錯。”
他幾乎要將牙都咬碎了,顫抖的身子,如風中殘燭,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
沉默良久,他像是終于撐不住了,緩緩地伏下身,對著執鞭的女子磕了一個頭。
游絲般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終于道出了她想得到的答復。
“徒兒……錯了……”
沙啞的聲音仿佛在蒼茫的天地間無休止地回旋著,躺在榻上的人終于無聲地睜開了眼。
綿長的嘆息之后,云渺渺恍惚地望著周遭熟悉的場景。
并非她這半月以來轉醒后總是瞧見的墨色紗幔,也沒有總是將屋頂照得通明的燈火,僅僅從窗外漏進的天光,便已讓四下明晰透亮了。
繡著幾朵海棠的床幃,還掛著余念歸乞巧節時給她打的絡子,隨著窗縫間溜入的微風輕輕晃悠,窗臺上幾盆花草亭亭搖曳,記得她下山前,它們明明都奄奄一息,這會兒倒是被照料得生機盎然。
枕邊擺著她的兩把佩劍,收斂了劍氣后,倒是老實不少。
她有些茫然地皺了皺眉,好一會兒才想起,這兒是她住了八年的屋子。
在魔界發生的種種狀況如潮水般涌現出來,終于將始末串聯,她還記得在鎖天塔的時候,好像看到師父和司幽了……
還有一個素昧謀面的藍衣女子……
“唷,你可算醒啦。”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她轉頭看去,就見一錦衣公子坐在榻邊的八仙椅上,蹺著二腿子,一身金縷衣,連束發的冠都是金子做的,乍一眼看去,屬實刺目。
不過那張臉的確生得好看,尤其是眉間那一點朱砂痣,將那股子騷包氣質展現得淋漓盡致,他沖她笑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她還以為那位地府主君跑來人間奪舍了。
她記得這人好像是中皇山的大弟子,喚作……哦,鐘離闕。
不過這兒既然是她的屋子,也意味著她已經回到映華宮了,其他門派的弟子能如此輕而易舉地闖入天虞山主峰嗎?
如此理直氣壯,瞧著客客氣氣,卻絲毫沒有將自己當外人的姿態,怎么也這么像那位沒事兒來串門兒的地府主君?
誠然司幽對自己的術法還是頗有自信,但被她如此審視,不免心生動搖。
……這丫頭該不會這就認出他來了吧?
他清了清嗓子,強作鎮定:“長瀲上仙和清風仙君去風華臺與我師父還有其他幾位掌門議事了,托我在這守一會兒,你靈氣耗竭,已經睡了五日了,長瀲上仙和清風仙君守了許久也沒等到你睜眼,沒想到我的運氣倒是不錯。”
云渺渺看著他的笑臉,半響,才動了動嘴唇,卻發現唇干舌燥,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人似是領會到了她的意思,眼明手快的起身,給她倒了杯熱茶,居然還細心地吹涼了才扶起她遞到唇邊。
“慢些喝,仔細嗆著。”
話音未落,她便嗆了一口水,難受地咳了兩聲。
“瞧瞧你,都多大人了,我還能跟你搶不成?”口吻無奈,卻沒有責怪之意。
不禁讓云渺渺想起在人間時,曾見一位少年,給吃糖葫蘆吃得滿嘴都是的妹妹擦嘴時的神情。
她須得承認,有那么一刻,她的確心生羨艷。
喝了幾口水后,嗓子終于不那么難受了,雖說身子還有些乏,但這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其實都在她睡著的時候上過藥,又用靈澤溫養許久,早已結上了痂。
“是我師父許你留在這的?”她詫異地望著司幽。
映華宮素來是不許等閑之輩入內的,更不必說非本門弟子。
眼前這位倒是半點不見外。
“那相柳殘虐至極,能從鎖天塔活著出來,你也算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了。”司幽笑道。
聞言,她忽然皺了皺眉:“你也去了鎖天塔?我好像沒見到你……”
誠然她那會兒昏昏沉沉,還保有一絲意識,曉得是長瀲來了,而另一人,卻一直站在她身后,偶然瞥一眼,也沒能瞧真切,只隱隱覺得那面容,有些像司幽。
笑容戛然僵住,意識到似乎嘴瓢了的司幽趕忙話鋒一轉:“這個……我去是去了,你那會兒傷得重,應當沒留意到。我也是頭一回親眼見識上古兇獸呢,果真可怖,要不是有長瀲上仙坐鎮,我哪敢進塔啊!”
“是嗎……?”她面露狐疑,卻沒有繼續刨根究底。
“那塔外的禁制也厲害得很,要不是從內部打破墻壁,要趕過去,只怕還要費些功夫。”
云渺渺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三圈金釧懸在胳膊上,光澤盈盈,被她注視之時,居然如同活物一般游動了一下。
她吃了一驚,其氣息卻是似曾相識的。
緩了緩神,她才記起,這不就是她情急之下,從那只錦盒中召出的東西么!
“這是……不染?”
司幽笑了笑:“已經化成這副模樣了啊。怎么樣,感覺如何?”
她皺了皺眉,抬起胳膊細看,就見金釧間如有輝澤流淌,閃動著點點碎光,雖說還不明白為何鞭子會縮成如此精巧的模樣,但比起在鎖天塔內幾乎在一瞬間抽干了她僅剩靈力的強硬,這會兒卻徹底安靜了下來。
不僅如此,她竟然還感到金釧中的純凈靈澤竟緩緩逆流至她經脈中。
從長瀲手中接過此物時,她便猜到許是個寶貝,但在魔界聽到余鳶說起的兩截昆侖仙藤后,她才曉得,師父給她的,竟是一件不遜于泰逢的上古神兵。
且不論師父又是從哪兒得到的神兵,如此貴重之物,她也是不敢輕易收下的。
既然已經脫險,自當物歸原主。
她試圖將其摘下,這金釧卻像是長在她腕上了似的,便是她都快將胳膊拉脫臼了,也沒能撼動分毫。
瞧著她苦惱的樣子,司幽卻是怡然自得地托著腮,坐在一旁,儼然一副瞧熱鬧的姿態。
待她束手無策之際,方才開口。
“我聽聞法器中棲居著器靈,就像劍中有劍靈一般,越是上品的法器,越是有自己的脾氣,若是認了主,便是此人身殞,轉世投胎后,一樣認得,尤其是記住了主子的氣息后,便不可撼動分毫,你是不是在召出不染時,用了血啊?”
聞言,她恍然想起,自己好像的確滴了三滴血在師父的封印上,難不成……
“看來沒錯。”司幽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法器已經認了主,從今往后,它就是你的不染了。”
云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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