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拿著傷藥回來時,瞧見的便是她倚著門,吐得面色煞白的樣子,單手撐著身子,已經無暇顧及手腕的傷,血流了一地,連他回來了都沒留意到。
才割了腕,又鬧成這副樣子,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一步都不能走開。
他上前將人抱起來,送回屋內,一腳帶上門。
把人放下后,借著燭火,才留意到她雙唇發紫,又咳又吐。
“怎么回事?”他立即去探她的脈象,亂成一團。
云渺渺咳得頭昏,著實難受,似是想說什么,卻發不出聲來。
“先別說話了。”他無端一陣煩躁,聲兒低緩了些,抬手拍了拍她的背,給她順氣。
吐成這副樣子,還指望她能把事情說清楚嗎?看她方才的樣子,八成中了魔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虧他還以為她突然恢復記憶了……
云渺渺卻在此時抓住了他的袖口,將他扯過來。
明明已經沒剩什么氣力了,卻還是固執地抓著他不放。
“你不是……不是問我可能想起什么嗎……”她連聲音都啞得像是被撕開了似的,著實吃力。
重黎咬咬牙:“想不起來就別勉強了,看看你這副樣子!”
她搖了搖頭,使勁兒拽住了他。
“我方才……方才突然想起來了。”她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撐住了身子,“血的氣味……”
他眉頭一擰:“你這胳膊都劃成這樣了,會沒有血味兒?”
她又咳了數聲:“不是我的……我最后能想起的,就是血味兒,但不是我的。”
她雖虛弱,卻斬釘截鐵地望著他。
重黎頓了頓:“你的意思是,你失去意識之前,聞到了血味兒?”
她點了點頭:“沒錯……”
他霍然起身:“真敢在映華宮拐人,長瀲就一點察覺都沒有?”
她慌忙拉住他:“您要去找師父?”
“廢話!他撤的護持,自個兒心里到底有沒有數!”今晚若不是他心血來潮到她屋里看一眼,她是要流血而亡還是墜崖身死?
“不行。”她虛弱得連站都站不起來,卻依舊沒放手,“若真是那內奸對我下手,說明這幾日的布置沒有白費,那人還是不敢闖入映華宮鬧事,才會動用如此手段將我引出去,我今日沒死,那人定會另尋機會,此時將事鬧大,只會前功盡棄!……咳咳咳!您別胡鬧……”
“本尊胡鬧——?”他氣得肺疼,“你如今這副樣子,還能經得住折騰?告訴你師父,若是沒把握,立馬打消這餿主意!一個內奸,本尊把天虞山翻個個兒給他找出來!”
“您別……!”她吐得眼前發黑,卻是不敢松他,“您聽我……聽我說一句吧,方才您回來之前,我仔細想了想,與那邪祟交手時,我一直十分謹慎,任何邪氣,也都逃不過我師父的眼,映華宮中若沒有法子給我下咒,便只有一個可能了……”
“什么?”
“上回我與您一同去劍冢,被拉入虛夢千年,我在山洞中見到朱雀上神的尸體時……”她有氣無力地同他細說,“那個時候,我窺見了上神的記憶,昏過去一小會兒,醒來時那邪祟……玄武上神就在一旁,倘若就是那時候,我防不勝防。”
回想起當日發生的一切,她愈發覺得還有蹊蹺。
以他之能,要殺她可以更為直接些,卻偏偏要大費周章地陷害她,借方卓引她過去,這一切若不是偶然,便是步步為營。
為何要讓她陷入眾之矢地?為何懸在劍冢?為何要用虛夢千年?
將這諸多的“巧合”連在一處,她腦海中忽然有了個可怕的猜測。
她被所有人誤解為魔族奸細后,不得不在暗中徹查此事原委,也因此踏入劍冢,見到山洞中的尸身。
即便那日沒有魔尊跟著,她也遲早會懷疑到劍冢。
劍冢,才是他想讓她去往之處。
無論是方卓還是虛夢千年,都是將她引到朱雀身邊的餌。
……他想利用她?
可天虞山那么多資質上佳的弟子,為何偏偏是她呢?
還有她眼下的“古怪”,想必也絕非偶然。
她神色凝重地看著重黎:“不僅是內奸,朱雀上神的尸身,只怕還在天虞山中。”
聞言,他面色一變:“那日之后,后山劍冢可被你師父搜遍了。”
什么都沒有。
她搖搖頭,篤定道:“還在的,我也不知怎么說,但一定還在。”
諸多的蹊蹺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逐漸連成一線,她和那位早已逝去的四靈之首間,似是還有別的關連,雖不知那邪祟究竟在她身上動了什么手腳,但若能憑此找到上神的尸身,未嘗不值得賭上一把。
“難保下手之人還在主峰附近,若是察覺我并非任人宰割的魚肉,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只會將剛露頭的魚又嚇回去,我今日起便留在屋中,裝作重傷在身,明日另尋機會告訴師父,讓他老人家多加小心,我懷疑真兇另有圖謀……”
說著,又忍不住劇烈地咳了起來。
重黎看著她屈身忍耐的樣子,心頭一股子火郁結不下:“你這叫哪門子‘安然無恙’……”
他轉身欲走,她驚得當即拉住。
看她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他嗤了一聲:“本尊不是去找你師父,再過幾個時辰天該亮了,今晚說和明日說,有什么分別?”
“那您……”
“拿藥。”
“……”
她將信將疑地松開手,看著他朝桌邊走去,果然是去拿藥了,才稍稍舒了口氣。
方才想到這一切之間可能另有蹊蹺時,她便決定了不能打草驚蛇,之前聞到的血味兒極有可能就是用來“控制”她的東西,要等到下回施法,才有機會人贓并獲。
她思索著如何揪出內奸之時,重黎拿著藥,扯了把凳子坐在她面前,將她的左臂拉了過來。
當真是,血淋淋一片。
方才她蹲在地上吐,才止住血的傷口又裂了開,又拉扯了這么久,瞧著簡直慘不忍睹。
他的臉色幾乎是眨眼間就沉了下去,比平日里兇巴巴的樣子駭人多了。
“忍著點。”他眼皮都沒抬一下,扣著她的手腕,一點一點將那些血痂與袖口粘連的地方撕開。
痛,是抑制不住的真切,她的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團。
許是曉得即便慢些輕些,也是一樣的痛,他的動作很利索,咬咬牙,好歹能忍過一時。
將袖子撕開后,他凝了些水,清洗血污,順便把她腳上的泥也一同清理了。
寒冬深夜,她從這兒走到浮曇臺,雙腳凍得通紅,好像還有些腫,之前撞到的腳踝處淤血沒好好揉開,又受了寒,已經青了一圈。
從前沒覺得疼痛能壓垮一個人,至少她不曾如此,便是痛得直冒冷汗,也能忍著不發出任何聲響。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他忽然在此時抬起了頭,似是隨口般問了句:“不疼嗎?”
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口像是被狠狠掐了一把,能擰出水來。
半夜莫名其妙淋著雨到浮曇臺,什么都想不起來,能連想到的,只有一個接一個的蹊蹺和未知的陰謀,直到方才,整個人都繃得如同一張拉緊的弓。
他這句話,卻像是硬生生把那弓弦放回了遠處,令她恍然想起,已經沒事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