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云渺渺身上,她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絲狡詐。
故意的。
她暗暗收緊了拳,還在思索如何接他這話,孟逢君卻看了她一眼,似是覺得極有道理,居然將她往前推了推。
“云渺渺,你去試試。”
“我……”講道理她覺得眼前這局勢對她而言,并不太妙,尤其是眼前還有個笑意盈盈的人一直盯著她,他身后若有條尾巴,這會兒定然搖得志得意滿。
孟逢君顯然沒有覺察到這其中的異樣,擠眉弄眼地催促她:“快啊,那是你師父的劍,你……湊個數也成。”
“……”我謝謝您啊。
司幽嘴角抽動,顯然憋著笑:“來試試?”
若不是礙于大庭廣眾,她當場就能瞪他一眼,師父與他是就是,十年前她在映華宮拔出過泰逢一事他八成是曉得的,她還覺得他這會兒突然現身天虞山有何打算,敢情就在這等著她呢。
一個顏駐期多年,毫無進步的弟子,即便體術不錯,劍法也確然可圈可點,但根本無人指望她能比那些早已開光的弟子更有拔劍的資格。
眾人興致缺缺,無奈地搖頭,直嘆長瀲上仙去后,天虞山岌岌可危。
“接著!”司幽充耳不聞,突然揚手將劍一拋。
云渺渺面色頓變,下意識地上前接住,劍在她手里打了個滾兒,被她抱了個滿懷。
她有些惱怒地瞪著他,卻未察覺眾人正用驚異的目光盯著她拿劍的那只手。
饒是天虞山首徒步清風都需雙手執劍,方能將其托住,她眼下居然能單手執劍!
司幽看著她的眼睛,似笑非笑:“渺渺,拔劍。”
轉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便是想糊弄過去,顯然也不可能。
她望向門外的昏暗夜色,合了合眼。
所有的晦暗,都將云開月明嗎……
罷了,于她而言,值不值得,或許從來都沒什么可計較的,她只是……愿意這么做罷了,何必非要個為什么呢?
她嘆了口氣,終于握住了劍柄,墨色的劍鞘幽光浮沉,古樸的劍紋仿佛忽然流動了起來,隨著她緩慢的抽離,耀目的寒光從縫隙間迸射出來,如水下古瓷,粼粼而涌,莊重而純凈。
清亮的一聲,劍鋒錚鳴,出鞘的泰逢鋒芒奪目,噤若寒蟬的眾人發出了震驚的唏噓,只是較之歡欣,更多的是錯愕與不可置信。
反倒是拔劍之人,神色平靜的仿佛早已料到了這般結果。
司幽看著她,眼底閃過一抹得償所愿的笑意,倉促到轉瞬即逝。
“渺渺……”饒是步清風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從北若城下頭一次見到這個瘦弱的小姑娘,到天虞山朝暮相處,相識十載,這一刻望著她的身影,他卻突然間覺得像是從未真的認識過她。
她轉過頭,對他露出了一抹笑容,較之平日的淡然,這樣的笑似乎終于染上了煙火氣,透出了一絲難能可貴,值得銘記于心的溫柔來。
就像是從沉眠中蘇醒,劃開晦暗長夜的黎明,那樣坦蕩磊落,仿佛她就是云開,就是月明。
他不由得愣在了那。
下頭不知誰喊了句:“怎么可能!……”
而后嘈雜與爭辯轟然而起,難以置信,疑惑不解,懊惱不甘,繼惡戰之后,所有驚魂甫定下的動搖與倉皇都在這一刻炸了開來。
整座上清閣,陷入市井般震耳的混亂。
云渺渺握著劍,只是站在那聽,從始至終既沒有辯駁什么,也不曾為之皺眉,反倒是孟逢君氣不過喝了句,至于說了什么,她似乎也沒聽進去,不過應當同那些人不一樣。
孟逢君的性子,這些年她也算曉得幾分,性子燥,受不得委屈,爭強好勝,但有一點,從未背后使過陰招,要打便打,要罵便罵,但既然站在這,也拔過了劍,她就愿賭服輸。
步清風出言制止眾人,天虞山立派千年都未曾有過這般混亂,簡直插不上嘴,他本就疲倦,屢屢被人打斷,似有一口氣堵在了心口,肺腑漲得難受,怒意也緊隨而至。
他當眾拔出延維,一劍連碎殿中三只丈高的瓷罐,刺耳的脆裂聲響徹大殿。
素來性子最是好相與的一人,愣是把在場所有人嚇得不輕。
饒是孟逢君,都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眼還有些紅,像是不久前才避著人哭了一場,又像是這幾日積久彌厚的難受化了酸澀,終于在此時此刻按捺不住了,他看著眾人的眼神,如同一只冰涼的手扼住了喉。
“天虞山遭逢大難,二位長老還躺在榻上,不知有多少妖獸已經逃了出來,諸位與其在這爭論我師妹可有資格令泰逢出鞘,還不如花點心思好好想想接下來該如何應對這四海的災厄。
敢問諸位的仇敵是我師妹嗎?她何曾有一點對不住諸位,對不住師門?招來災禍的真兇尚且逍遙,我們在干什么?這是在干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氣,直起了背脊,環顧四周。
“師父說過,為仙者,心懷世而不求報,不求傳諸筆端,流傳千古,但求無愧天地,我天虞山弟子言出必行,絕不做自食其言之事!
既然之前已有不少人上前一試,那便是默許了今日以泰逢劍定下新任掌門,不論修為與聲望,自當如此!
諸位服或不服,此事已定!還是說有人還想試試重新拔一次劍才肯善罷甘休?”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眾人不由陷入遲疑。
僵持之際,云渺渺嘆了口氣,突然將泰逢劍收回鞘中,鏗鏘一聲,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都拔出來了,不用用嗎?”司幽看了她一眼。
她目不斜視:“不了,定世之劍,我還配不上。”
說罷,她突然朝著門外明月撩袍跪下,這個方位望去,恰好是映華宮。
她雙手托劍,便是跪著,腰背也不折一分,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響頭,眸光沉靜,高聲道:“今,弟子云渺渺,有幸承襲師長衣缽,暫代天虞山掌門之位,不為身前身后名,亦不求早登仙界,百世流芳,只為清剿四海禍亂,與諸位仙長共進退!
若二位長老病愈,有意接掌,弟子定另讓賢明。司掌此位,必以眾生之福為先,不計自身得失,挫骨揚灰,在所不惜!若有一日誤入歧途,人人可殺,絕無怨言!天地為證,諸位為證,吾師為證!”
斬釘截鐵的誓詞,在場之人無不震驚。
此等重誓,是將自己直接推上了無路可退的境地。
看似瘦弱得一陣風就能刮跑的小姑娘,居然對自己如此之狠。
步清風愕然地望著她,她本不必說出這番話,本可以借勢推諉這掌門之位,畢竟此時此刻,這個掌門可不是什么風光的位子,可她偏偏把這個連他這個師兄都沒把握承起的重擔壓在了自己身上。
直到這個時候,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師父不在了,她就來做天虞山的脊梁。
他從來不敢信,有一日,她會是站在所有人身前的那個。
他收起了劍,下定決心般在她面前跪了下去,在一片死寂中高聲喊道:“弟子步清風,拜見掌門!”
連喊三聲后,其他天虞山弟子面面相覷,雖說還有些疑惑與猶豫,但還是陸陸續續地跪了下去,隨他一同奉劍恭迎。
從一人之聲,到后來震徹風華臺的齊聲山呼,各派終于再沒能說出一句反駁,在這破敗的昔日仙境之上,天虞山終于立下了新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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