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虞山,下了一場雪。
明明入了春,這天兒卻遲遲暖不起來,站在映華宮前,迎面而來的寒風,刀子似的往臉上刮。
步清風看著山下,居然還在那跪著的一種官吏們,愁容滿面。
誠然渺渺臨走前囑咐過,不必搭理,他也將她眼下不在山中的消息告知了云霆,但這幫人居然還真跟天虞山卯上了。
這架勢,簡直跟話本子里說得忠臣良將跪在殿前,拼死進諫昏君的景象如出一轍,鬧得這兩日山中議論紛紛,弟子們都有些不知所措,數次請示二位長老如何是好。
長琴長老與端華長老帶著傷出來苦心勸誡,但結果依舊如此。
這幫朝臣啊,該說是固執還是城府深不可測呢……
這位云霆云大人,當真與渺渺有什么牽扯嗎?
映華宮中突然傳來清脆的碎裂聲,他驚覺,快步踏入殿中,就見司湛怔怔地站在窗邊,打碎了一只杯盞。
那杯盞本是云渺渺平日在用的,雖說是不慎打碎,可這個時候,總教人心中不安。
“別動,我來收拾。”步清風怕他傷了手,忙將人拉到一旁,屈身將那些碎片收拾好。
“清風師伯……”司湛惴惴地看向他,“師父幾日才回?”
步清風指尖一頓,回頭沖他笑了笑:“只是去旄山查些事,最遲明日也該回來了。”
司湛總覺得心緒不寧,望著外頭的天,才停了一會兒的雪再度細細碎碎的飄了下來。
“下頭那些人還在跪嗎?”
步清風抿了抿唇,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司湛也猜得出云霆他們定然還在下頭。
“我的身份,師伯應當已經聽師父說了吧?”他踱到門邊,靜靜地望著灰白的天,“師伯覺得,我怎么做才好呢?”
步清風撿起地上最后一塊瓷片,望著他稍顯孱弱的身影嘆了口氣。
“阿湛想如何?”
司湛搖了搖頭:“我不知。”
“是真不知,還是不愿面對?”步清風一語即中,“這些話于尋常人家的孩子而言,還早了些,但你的出身已經注定了不可能過什么平淡日子,今日是群臣跪求,明日或許就有人以命相逼,師伯本不想同你說這些,但即便眼下有你師父護著你,有朝一日,做出決定的還是你自己。”
“阿湛,你須得明白,有些事若非心甘情愿,是走不長遠的。無論最后你是選擇天虞山還是皇子的身份,在什么樣的位置,便要擔這個位子所給予的擔子,你師父,就是如此。”
明明入門早了五十年,在自家師妹面前,他仍時常覺得慚愧。
她似乎從來就很清楚自己應當做什么。
師父在時,她是勤修不綴的小師妹。
師父死后,她是擔起天虞山重擔的代掌門。
這其中到底要下多大的決心,他難以想象,但如今看著她的弟子畏葸不前,他多少有些恨鐵不成鋼。
渺渺決心護著這少年的緣由他不得而知,可司湛多少也要明白,這一切并非逃避便能解決得了的。
或許她也在等阿湛自己做個決定吧。
聞言,司湛垂下了眸,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的雙手。
與此同時,主峰下,眾人頂著風雪默默跪著。
其他弟子也不含糊,淡定地給他們搭了幾個棚子,不能避風,至少能擋擋雪不是。
云衡是宮中編撰,雖入不得朝堂,卻也是個官兒,今日隨云霆一同跪在了百官之列,只是心中所想,與眾人截然不同。
“爹,咱們這么做,不是在逼迫阿湛嗎?是不是……”
“放肆!”云霆剜了他一眼,呵斥道,“殿下的名諱是你能叫的?教你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云衡燦燦低頭:“是……爹,咱們都在這跪了這么久了,阿……殿下若是不想做這個國君呢?”
“荒唐!”云霆眉頭緊搜,神色鄭重,“身為皇家最后的子嗣,擔負著江山社稷之重任,怎可憑一己私欲,說不便不?他為君,吾等為臣,君不似君,臣便應當竭力相勸,否則如何對得起先帝厚愛?便是為了這些逃出來的百姓,這個國君,也決不能一直空置!”
“可是……”云衡心中犯難,看著遙不可及的主峰,暗暗嘆息。
另一邊的高臺上,長琴和端華打著傘來看了幾回,勸是勸不動了,望著主峰直搖頭。
雖說將那小子提過來說個明白也不失為一個解決事情的好法子,可在人家師父出門的時候動徒弟,便是師長也說不過去。
云渺渺在這個節骨眼上下山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在同這幫朝臣打太極呢,橫豎在天虞山的地界上,只要不鬧出人命,這些人也不敢造次,就看誰耗得過誰了。
只是這光天化日之下烏泱泱跪了一片,著實不好看。
端華嘆了口氣:“待人回來,去映華宮好好談談吧,這么拖著也不是辦法。”
“要去你去啊,我不摻和。”長琴毫不留情地拒絕。
“……為何?”端華一愣,不明所以。
她意味深長地瞇了瞇眼:“你真當那丫頭是個會吃虧的主兒吶?這些朝臣跪了兩日,她可連一封書信都沒問及過,皇帝不急太監急,人家收來的弟子,你個做師兄的摻和什么?”
“可是……”
“別可是了,我看那個叫司湛的小子也不是個真不諳世事的孩子,咱們是世外之人,插手朝堂之事成何體統,且觀望幾日吧,總歸會有個說法的,妖獸食尸的事還沒查清呢……”光是想想她都覺得頭疼,傷勢未愈,受了風便忍不住咳了幾聲。
端華登時皺起了眉,扣住她的腕,不由分說地細探。
瞧著他一臉凝重的樣子,長琴倒是覺得有幾分好笑:“你這醫術還是我教的呢,出師了反倒我跟前賣弄。”
“今早的藥是不是被你倒了一半?”端華警覺地瞥了她一眼。
長琴頓時心虛地別開視線:“也……也沒有一半,最后幾口沒喝罷了,苦得很,屋里沒蜜餞了……”
他的眉頭頓時擰成了結:“良藥苦口,這也是你教我的,怎的自己就不記得了?”
“我……”長琴被堵得無言以對,好氣又好笑地剜了他一眼,“你從前可不敢同我頂嘴的。”
“從前你是我師尊。”他將手里的傘遞給她,“拿著。”
“……”臭小子還敢使喚她了?
長琴懶得同他計較,接過傘,卻見他神色淡淡地脫下外袍,披在了她肩上。
她一臉狐疑:“那我現在呢?”
他不語,俯身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嚇得她險些叫出聲來,手里的傘打了幾個轉兒才拿穩,趕緊四下張看,確信沒人路過才松了口氣,抬手便捶。
“臭小子你做甚!目無尊長,還不松手!”
端華斜了她一眼,不急不緩道:“早晨那碗藥是用來止痛的,你只喝了半碗,算算時辰,也是時候了。”
時候?什么時候?
長琴茫然地盯著他,忽然感到傷口傳來陣陣痛楚,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登時滲出了冷汗。
“到藥效過去的時候了。”端華嘆了口氣,“還要我松手嗎?”
長琴這會兒疼得臉都白了幾分,咬牙切齒地抱住他的脖子:“還不趕緊送我回去!……”
堂堂長老要是在這痛到站不起來,被其他人瞧見又得鬧得人心惶惶。
端華點了點頭,抱著她御劍而起,可飛了一會兒,長琴卻發現哪里不對勁。
“這不是回我那兒的路吧?”
“嗯。”他目不斜視地望著越來越近的浮山,“是去余音閣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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