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不為廝殺,亦或是鏟除妖邪,只以救人為先,盡管如此,仍有十余弟子死在了妖獸蹄下,未能斂回尸骨,回到山門下的人,也都負了傷,精疲力竭地坐在斑駁的石階上,吃力地喘息。
這次妖獸攻山顯然與上回的混亂狀況不同,若無人在幕后主使,他們是斷然不信的。
“所有人先回去養傷,日后如何還很難說。”云渺渺深吸了一口氣,下令道。
血跡斑斑的弟子們互相幫襯著,朝內山走去,內心惴惴,面上恍然,今日是妖獸,不知往后還會有什么劫難在等著。
步清風也跟去照拂了,鏡鸞擔憂天虞山四面還留有破綻,留下天一鏡后,便去別處探看了。
長琴在孟逢君和端華的攙扶下,暫且回去歇上一會兒,囑咐她千萬留意,莫要讓人鉆了空子。
云渺渺頷首應下,望著他們走遠,在山門下站了許久,海邊滿是破碎的尸體,妖獸陸續潛入海中。
海水掩映下,看似平靜,可一旦踏出天一鏡所鎮的結界,后果誰都無法預料。
抬起頭,是金澤陣陣的天一鏡。
她對這面鏡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多年前剛入這道山門,卜算靈根那日。
那日所有人都測出了各自的靈根,唯有她,看到的是一張人臉。
那會兒她還不識得此人,如今倒是曉得了。
四靈之首,陵光上神。
這么多年,她一直沒想明白為何偏偏是在她卜算靈根時。
可如今……
腦海中忽地閃過了之前無盡對她的“告誡”。
這等邪物之言她本不該信,但那幾句話總在她心頭纏繞不去。
她與陵光上神之間,說不定的確有著某種關連……
“發什么呆?方才傷著了?”重黎的聲音陡然響起,她不由得吃了一驚。
“……您還在吶?”
重黎一臉嫌棄:“敢情本尊在這喊了你半天,你當本尊是空氣?”
她一噎:“……倒也沒有將您想得這般凄慘。”
“……”
他懶得同她磨嘴皮子,將手遞到她面前,掌心多了一枚紅印。
“這東西,是不是跟你之前在本尊身上下的術有關?”他昨日還沒瞧見這塊印記,方才冷不丁發覺掌中多了這玩意兒,雖說不痛不癢的,可瞧著怪膈應。
云渺渺看了一眼,想起之前長瀲說過,同心術本是以魂為引的巫蠱之術,算不得什么正道,故而不曾正兒八經拿來傳授門下弟子,此術結得越深,身體某處便會出現印記,中術之人也會漸漸能感應到施術之人的感受。
“許是一點后遺癥吧,不妨事……”她側過身,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掌心,果然也浮現出一枚如出一轍的紅印。
她暗暗收緊了拳,不露聲色地藏起了右手。
“這里有天一鏡鎮守,先回內山吧。”她有些疲倦地皺了皺眉,背過身,召出寸情,御劍而起。
安身于主峰腳下的百姓與弟子暫且無恙,負傷之人都先送往余音閣醫治,眾人雖心中不安,好在有步清風等人站出來安撫,能維系一時的平靜。
楚司湛端著藥和紗布去幫忙,云衡跟在他后頭,他缺什么就遞什么。
受其恩惠的百姓有不少,混亂中跌傷的,扭傷的,都坐在一處。
楚司湛頗為聰慧,學什么都快,包扎上藥的手法看其他師兄做了幾回便記住了,瞧著年紀尚小,手腳卻很是麻利。
“多謝小公子了……”摔傷了胳膊的老婦人望著他,連連道謝。
瞧著他如此年輕,又忍不住嘆這世道之亂,少年人也不得不受這連天的苦難。
楚司湛只是淡淡一笑,給她遞了一枚丹藥,平和道:“眼下苦難雖多,但天虞山和我師父定能護住咱們,諸位不必擔心。”
“不知小公子的師父是……”這兒大多都是沒什么地位的尋常百姓,莫說他,在禱過山住了幾日,只聞他們的命都是天虞山新任掌門救下的,唯一的印象是離城那日,有個年輕的姑娘在招呼眾人撤走。
“我師父……”楚司湛露出了自豪之色,“她便是天虞山的云掌門。”
給附近幾人上了藥后,不知從哪兒走來幾位老臣,瞧見他的一瞬,便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躬身行禮。
這幾位可都是朝堂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四下百姓也多認得他們,原是些日日受人跪拜的大人,此時此刻卻對一個少年人行君臣大禮,旁人看著都瞠目結舌。
便是如今寄人籬下,也不至于對掌門弟子如此卑躬屈膝,方才還感慨少年英才的百姓紛紛私下揣測起來。
楚司湛臉色一沉,加快腳步繞開這幾位,走到遠處的樹下,暫避風頭。
從旁伸出一只手,白白凈凈,骨節分明,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手,撇開那張他一瞧見就來氣的臉,其實這手生得十分好看。
“擦擦吧,臉上。”云衡比劃著左臉靠嘴角的位置,給他遞了一塊帕子。
那道印子其實他早就注意到了,應當說這一路過來,除了給他遞藥,他便一直在悄悄看他。
幫一個劃傷了胳膊的孩童包扎好后,他不慎把血跡蹭到臉上了。
且渾然未覺。
楚司湛接過那帕子,往臉上胡亂一擦。
“還有。”云衡提醒道。
他又氣急敗壞地擦了幾下,仍沒有擦到剩下的半撇。
云衡嘆了口氣,又從他手里拿回了帕子,捏著他的下顎幫他擦掉了那點血跡。
“好了。”
楚司湛眼下一肚子火還沒散呢,對著他就更沒什么好臉色:“方才那招是你爹授意的吧?”
云衡一怔。
“……我不知。”
他的確沒親耳聽到,親眼看到云霆下令,但以他對自個兒親爹的了解,這事兒他的確做得出。
“真以為這樣就能逼我就范了……”司湛哼了一聲,眉宇間雖有少年意氣,卻也透著不屑與鄙薄,“你不也是朝中官員嗎,怎么,你爹沒知會你來游說我?”
云衡被噎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沒有……”
楚司湛這么盯著他,審視似的像是能把所有的謊話都看穿,讓他手腳都不知怎么擺才好,怎么說才能為自己辯白。
反反復復就一句“我沒有”,總讓他想起從前他欺負別人那會兒,看著那人可憐兮兮地低著頭,指不定還掉幾顆眼淚以求得寬恕。
他這會兒就像那般沒出息,平日鬼見愁的伶牙俐齒都沒了用武之地。
“我就是個宮中編撰,沒事的時候幫忙抄抄書的,我爹不會告訴我這些……”
誠然之前看別人哭,有時也覺得煩得很,道一句“沒趣兒”就揭過去了,他又不是真不知王法,非鬧出人命來。
可眼下他只覺得,莫說他哭不出來,便是真哭出來,楚司湛也不會心軟的。
他都敢把他騙到河灘上,讓他被虎蛟咬一口,哪會這么容易就原諒他?
他沉默幾許,猶豫地望著楚司湛,道:“你要是真不想當國君……那就不當了吧。”
這話說得著實任性,楚司湛不由覺得,這的確像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
不知疾苦,不懂愁悲,未經別離,自是天真的。
楚司湛撇了撇嘴,不想再同這不懂事的紈绔多言,扭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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